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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1页)

打个稽首道:“贫道腹中饥饿,特来抄化一斋,望乞方便。”那个老门公把头摇一摇说道:“师父,你来得不凑巧!我家员外极肯做好事,往常时不要说师父一个,就是十位、二十位俱肯斋的。只因年已半百,没有公子,去年在南海普陀去进香求嗣,果然菩萨灵验,安人回来就得了孕。今日生下了一位小官人,家里忙忙碌碌,况且回下不洁净,不便,不便!你再往别家去罢。”老祖道:“贫道远方到此。或者有缘,你只与我进去说一声。允与不允,就完了斋公的好意了。”门公道:“也罢!老师父且请坐一坐,待我进去与员外说一声看。”说罢,就走到里边,叫一声:“员外,外边有一个道人,要求员外一斋。”岳和道:“你是有年纪的人,怎不晓事?今日家中生了小官人,忙忙碌碌,况且是暗房。那道人是个修经念佛的人,我斋他不打紧,他回到那佛地上去,我与孩儿两个身上,岂不反招罪过么?”

门公回身出来,照依员外的话对老祖说了。老祖道:“今日有缘到此,相烦再进去禀复一声,说‘有福是你享,有罪是贫道当’便了。”门公只得又进来禀。员外道:“非是我不肯斋他,实是不便,却怎么处?”门公道:“员外,这也怪他不得,荒村野地又无饭店,叫他何处投奔?常言道:‘出钱不坐罪。’员外斋他是好意,岂反有罪过之理?”岳和想了一想,点头道:“这也讲得有理,你去请他进来。”门公答应一声,走将出来,叫声:“师父,亏我说了多少帮衬的话,员外方肯请师父到里边去。”老祖道:“难得,难得!”一面说,一面走到中堂。

岳和抬头一看,见这道人鹤发童颜,骨格清奇,连忙下阶迎接。到厅上见了礼,分宾主坐下。岳和开言道:“师父,非是弟子推托,只因寒荆产了一子,恐不洁净触污了师父。”老祖道:“‘积善虽无人见,存心自有天知。’请问员外贵姓大名?”岳和道:“弟子姓岳名和,祖居在此相州汤阴县该管地方。这里本是孝弟里永和乡,因弟子薄薄有些家私,耕种几亩田产,故此人都称我这里为岳家庄。不敢动问老师法号,在何处焚修?”老祖道:“贫道法号希夷,云游四海,到处为家。今日偶然来到贵庄,正值员外生了公子,岂不是有缘?但不知员外可肯把今郎抱出来,待贫道看看令郎可有什么关煞,待贫道与他福解攘解。”员外道:“这个使不得!那污秽触了三光,不独老夫,就是师父也难免罪过。”老祖道:“不妨事!只要拿一把雨伞撑了出来,就不能污触天地,兼且神鬼皆惊。”员外道:“既如此,老师父请坐,待老夫进去与老荆相商。”说罢,就转身到里边来,吩咐家人收拾洁净素斋,然后进卧房来,见了安人,问道:‘身子安否?“安人道:”感谢天地神明、祖宗护佑,妾身甚是平安。员外,你看看小孩子生得好么?“岳和看了,就抱在怀中,十分欢喜,便对安人道:”外边有个道人进门化斋,他说修行了多年,会得攘解之法。要看看孩儿,若有关煞,好与他解除消灾。“院君道:”才生下的小厮,恐血光污触了神明,甚不稳便。“员外道:”我也如此说。那道人传与我一个法儿,叫将雨伞撑了,遮身出去,便不妨事,兼且诸邪远避。“院君道:”既如此,员外好生抱了出去,不要惊了他。“

员外应声:“晓得!”就双手捧定,叫小厮拿一把雨伞撑开,遮了头上,抱将出来,到了堂前立定。道人看了,赞不绝口道:“好个令郎!可曾取名字否?”员外道:‘小儿今日初生,尚未取名。“老祖道:”贫道斗胆,替令郎取个名字如何?“员外道:”老师肯赐名,极妙的了!“老祖道:”我看令郎相貌魁梧,长大来必然前程万里,远举高飞,就取个’飞‘字为名,表字’鹏举‘,何如?“员外听了,心中大喜,再三称谢。老祖道:”这里有风,抱了令郎进去罢。“员外应声道:”是!“便把儿子照旧抱进房来睡好,将道人取的名字,细细说与院君知道,那院君也十分欢喜。

员外复到中堂,款待道人。那老祖道:“有一事告禀员外,贫道方才有一道友同来,却往前村化斋去。贫道却走这里来,约定若有施主,邀来同享。今蒙员外盛席,意欲去相邀这道友同来领情,不知尊意允否?”员外道:“这是极使得的,但不知这位师父却在何处?待弟子去请来便了。”老祖道:“出家人行踪无定,待贫道自去寻来。”遂移步出厅,只见那天井内有两件东西,老祖连声道好!

不因老祖见了这两件东西,有分教:相州城内,遭一番洪水波涛;内黄县中,聚几个英雄好汉。正是:万事皆由天数定,一生都是命安排。毕竟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2回 泛洪涛虬王报怨 抚孤寡员外施恩

诗曰:

波浪洪涛滚滚来,无辜百姓受飞灾。冤冤相报何时了,从今结下祸殃胎。

常言道:“冤家直解不宜结。”那人来惹我,尚然要忍耐,让他几分,免了多少是非。何况那蛟精,在真君剑下逃出命来,躲在这黄河岸边,修行了八百几十年,才挣得个“铁背虬龙”的名号,满望有日功成行满,那里想到被这大鹏鸟墓地一嘴,把这左眼啄瞎!这口气如何出得?所以后来弄出许多事来。此虽是大数,也是这大鹏结下的冤仇。

那陈抟老祖预知此事,又恐怕那大鹏脱了根基,故此与他取了名字,遗授玄机。当时同岳员外走出厅来,见天井内有两只大花缸排列在阶下,原是员外新近买来要养金鱼的,尚未贮水。老祖假意道:“好一对花缸!”将那拐杖在缸内画上灵符,口中默默念咒,演法端正,然后出门。岳和在后相送到大门首。老祖道:“我们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倘若到前村有了施主,贫道就不来了。”岳和道:“不要这等说。师父到前村寻见了令道友,就同到小庄,斋供几日,方称我意。”老祖道:“多谢!但有。事,三日之内,若令郎平安,不消说得;但若有甚惊恐,可叫安人抱了令郎,坐在左首那只大花缸内,方保得性命。切记吾言,决不要忘了!”岳和连声道:“领命,领命!师父务必寻着道友同来,免得弟子悬候。”那老祖告别,员外送出庄门,飘然回山而去。

且说那岳和欢欢喜喜,到了第三日家内挂红结彩,亲眷朋友都来庆贺三朝。见过了礼,员外设席款待。众人齐道:“老来得子,真是天来大的喜事!老哥可进去与老嫂说声,抱出来与我们看看也好。”岳和满口应承,走到房中,与安人说了。仍旧叫小厮撑了一把伞,抱出厅上来,与众人看。众人见小官人生得顶高额阔,鼻直口方,个个称赞。不道有个后生冒冒失失走到面前,捏着小官人手,轻轻的抬了一抬,说道:“果然好个小官人!”话声未绝,只见那小官人怪哭起来。那后生着了忙,便对岳和道:“想是令郎要吃奶了,快些抱进去罢!”岳和慌慌张张抱了进去。这班亲友俱各埋怨这位后生道:“员外年将半百方得此子,乃是掌上明珠。这粉嫩的手,怎的冒里冒失,捏他一把!如今哭将起来,使他一家不安,我等也觉没趣。”又向着一个老家人问道:“小官人安稳了么?”那家人答道:“小官人只是哭,连奶也不要吃。”众人齐声道:“这便怎么处!”一面说,脸上好生没趣,淡淡的走开的走开,回去的回去,一霎时都散了。

那岳员外在房中,见儿子啼哭不止,没法处治,安人埋怨不绝。岳员外忽然想起,前日那个道人曾说我儿“三日内倘有甚惊恐,却叫安人抱出来,坐在花缸内方保无事”的话,对安人说了。安人正在没做理会处,便道:“既如此,快抱出去便了。”说罢,把衣裳穿好,叫丫环拿条绒毡铺在花缸之内。姚氏安人抱了岳飞,方才坐定在缸内,只听得天崩的一声响亮,顿时地裂,滔滔洪水漫将起来,把个岳家庄变成大海,一村人民俱随水漂流。

列位,你道这水因何而起?乃是黄河中的铁背虬龙要报前日一啄之仇,打听得大鹏投生在此,却率了一班水族兵将兴此波涛,枉害了一村人性命。却是犯了天条,玉帝命下,着屠龙力士在剐龙台上吃了一刀。这虬精一灵不忿,就在东土投胎,后来就是秦桧,连用十二道金牌,将岳爷召回,在风波亭上谋害,以报此仇。后话不表。

且说这岳飞幸亏陈抟老祖预备花缸,不能伤命。这岳和扳着花缸,姚氏安人在缸内大哭道:“这事怎处!”岳和叫声。“安人!此乃天数难逃!我将此子托付于你,仗你保全岳氏一点血脉,我虽葬鱼腹,亦得瞑目!”说还未了,手略一松,泊的一声,随水漂流,不知去向了。

那安人坐在缸中,随着水势,直淌到河北大名府内黄县方住。那县离城三十里,有一村,名唤麒麟村。村中有个富户,姓王名明,安人何氏,夫妇同庚五十岁。王明一日清早起来,坐在厅上,叫家人王安过来道:“王安,你可进城去,请一个算命先生来。我在此等着。”王安道:“我请了一个有眼睛的来还好,倘若请了个没眼睛的先生,此去来往约有六十里,员外那里等得?不知员外要请这算命的何用?”王明道:“我夜来得了一个梦,要请他来圆梦。”王安道:“若说算命,小的不会;若是圆梦,小人是极在行的。只是有‘三不圆’。”王明道:“怎么有‘三不圆’?”王安道:“初更二更的梦不圆,四更五更的梦不圆,记得梦头忘了梦尾不圆。要在三更做的梦,又要记得清楚,方圆得有准。”王明道:“我正是三更做的梦。梦见空中火起,火光冲天,把我惊醒。不知主何吉凶?”王安道:“恭喜员外,火起必遇贵人。”王明大怒,骂道:“你这狗才,那里会圆什么梦!明明怕走路,却将这些胡言来哄我!”王安道:“小人怎敢。那日跟员外到县里去完钱粮,在书坊门首经过,买了一本《解梦全书》。员外若不信,待小人取来与员外看。”王明道:“拿来我看。”王安答应一声,进房去拿了一本梦书,寻出这一行,送与员外看。员外接来一看,果有此说,心中暗想:“此地村庄地面,有何贵人相遇?”正在半疑半信,忽听得门外震天的喧嚷,员外吃了一惊!便叫:“王安,快到庄前去看来!”王安答应不及,飞一般赶将出来,看得明白,慌忙报与员外道:“不知那里水发,水口边淌着许多家伙物件。那些村里人都去抢夺,故此喧喧嚷嚷。”员外听了这话,即同了王安走出庄来观看,一步步行到水口边,只见那些众邻舍乱抢物件,王明叹息不已。王安远远望见一件东西淌来,上面有许多鹰鸟搭着翎翅,好象凉棚一般的盖在半空。王安指道:“员外请看,那边这些鹰鸟好不奇异么?”员外抬头观看,果然奇异。

不一时,看看流到岸边来,却是一只花缸,花缸内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小厮。那众人只顾抢那箱笼物件,那里还肯来救人!只王安走上前赶散了鹰鸟,叫道:“员外,这不是贵人?”员外走近一看,便叫王安:“一个半老妇人,怎么说是贵人?”王安道:“他怀中抱着个孩子,漂流不死。古人云:‘大难不死,必有厚禄。’况兼这些鹰鸟护佑着他,长大来必定做官。岂不是个贵人?”王明暗想:“不知何处漂流到此?”向花缸内问道:“这位安人住居何处?姓甚名谁?”连问了数次,全不答应。员外道:“敢是耳聋的么?”却不知这安人生产才得三日,人是虚的;又遭此大难,在水面上团团转转,自然头晕眼昏,故此问而不答。那王安道:“待小人去问来。”即忙走到缸边喊道:“这位奶奶的耳朵可是聋的?我家员外在此问你是何方人氏?怎么坐在缸内?”姚氏安人听得有人叫唤,方才抬起头来一看,眼泪汪汪,说道:“这里莫不是阴司地府么?”王安道:“这个奶奶好笑!好好的人,怎么说是阴司地府起来!”

王员外方晓得他是坐在缸内昏迷不醒,不是耳聋,忙叫王安向近村人家,讨了一碗热汤与他吃了,便道:“安人,我这里是河北大名府内黄县麒麟村。不知安人住居何处?”安人听了,不觉悲悲咽咽的道:“妾身乃相州汤阴县孝弟里永和乡岳家庄人氏,因遭洪水泛涨,妾夫被水漂流,不知死活,人口田产尽行漂没。妾身命不该绝,抱着小儿坐在缸内,淌到此地来。”说罢,就放声大哭。员外对王安道:“许远路途,一直淌到这里,好生怕人!”王安道:“员外做些好事,救他母子两个,留在家中,做些生活也是好的。”员外点头道:“说得有理。”便对安人道:“老汉姓王名明,合下就在前面。安人若肯,到合下权且住下,待我着人前去探听得安人家下平定,再差人送安人回去,夫妻父子完聚,不知安人意下如何?”安人道:“多谢恩公!若肯收留我母子二人,真乃是重生父母。”员外说:“好说。”叫王安扶了安人出缸,对着那些乡里人说道:“这个你们都要抢了去?”众人笑着员外是个呆子,东西不抢,反收留了两个吃饭的回去。

王安先去报知院君。这里姚氏安人慢慢的行到庄门前,王院君早已出庄迎接。安人进内,见过了礼,诉说一番夫妇分离之苦。院君与丫环等听了亦觉伤心。当日院君吩咐妇女们打扫东首空房,安顿岳家安人住下。那安人做人一团和气,上下众人无不尊敬。王员外又差人往汤阴县探听,水势已平复,岳家人口并无下落。岳安人听了,放声大哭。王院君再三劝解,方才收泪。自此二人情同姐妹一般。一日闲话中间,说起员外无子,岳安人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样大家财,被别人得了,岂不可借?不如纳一偏房,倘或生下一男半女,也不绝了王门一脉。”那个王院君本来有些醋意,却被岳安人劝转,即着媒人讨了一妾与王员外。到了第二年果然生下一子,取名王贵。王员外十分感激那岳安人。

不觉光阴易过,日月如梭,这岳飞看看长成七岁,那王贵已是六岁了。王员外请个训蒙先生到家,教他两个读书识字。那村中有个汤员外,一个张员外,俱是王员外的好友,各将儿子汤怀、张显送来读书。那岳飞还肯用心,这三个小顽皮非惟不肯读书,终日在学堂里舞棒弄拳,先生略略的责罚几句,不独不服管,反把先生的胡子几乎拔得精光。那先生欲待认真,又俱是独养儿子,父母爱惜,奈何他不得,只得辞馆回去。一连几个俱是如此。王明也没奈何,因此对岳安人道:“令郎年已长成,在此不便,门外有几间空房,动用家伙俱有在内。不若安人往那边居住,日用薪水,我自差人送来。不知安人意下如何?”岳安人道:“多蒙员外、院君救我母子,大恩未报。又蒙员外费心,我母子在外居住倒也相安。”王员外即去备办了许多柴米油盐、家伙动用之物。岳安人即取通书,拣定了吉日,搬移出去另住,日逐与邻舍人家做些针黹,趁几分银钱添补,倒也有些积攒。一日,对岳飞道:“你今年七岁,也不小了,天天顽要也不是个了局。我已备下一个柴扒、一只筐篮在此,你明日去扒些柴回来也好。就是员外见了,也见得我娘儿两个做人勤谨。”岳飞道:“谨依母命,明日孩儿就去打柴便了。”当夜无话。

到了次日早起,岳安人收拾早饭,叫岳飞吃了。岳飞就拿了筐篮柴扒出去,叫声:“母亲,孩儿不在家中,可关上了门罢。”好一个贤惠安人,果然是“夫死从子”,答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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