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洲厌恶地皱了皱眉,没有人希望自己的秘密被暴露在天光之下,哪怕他并不为此而觉得心虚,这也绝不是什么良好的体验。
可能是因为他的脸色太过难看,男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戳中了他的痛点,低声道:“……抱歉。”
“这是你干的吗?”许暮洲冲他扬了扬手里的资料。
男人莫名地显得有些心虚:“不,我只是拿到了这些资料而已。”
“那就不用道歉。”许暮洲说着,面无表情地将文件夹里的纸张拿出来归拢好,撕拉一声将其撕成了两半。许暮洲一边撕,一边百忙之中冲着男人微笑道:“毕竟对你来说,这不过是一封参考材料而已。”
男人看着他手下毫不留情地将那几张薄纸撕成碎片的架势,顿时觉得他这句话的可信性十分存疑。
破坏所能带来的减压效果毋庸置疑,许暮洲将碎纸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你可以继续了,我的hr先生。”
“咳。”男人干咳一声:“所以请你来,是——”
“等一下。”许暮洲打断了他:“如果这是一场面试的话,你应该首先向我介绍你的名字。”
许暮洲无非是在借故发泄自己的不满,面前的男人对他的生平一清二楚,可他对男人却一无所知。
可他看起来又非常认真,男人略微正色,开始打量起面前的人。
许暮洲看起来并不瘦弱,他身上还沾着方才打斗蹭上的灰土和血污,头发似乎许久没有打理,有些微微的长,刘海散下来时,能恰好遮住眼睫。但光凭长相来说,许暮洲并不像二十六岁的人,他看起来要年轻一些,更像是刚出大学校门的年轻人。
从资料中看,许暮洲绝不是一个孤僻的人,但也称不上热络,他更多时候并不喜欢将时间浪费在社交上。但他的长相又并不锋利,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所以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那种喜欢独来独往的叛逆高中学长——还得是身后一群小女生上赶着追捧的那种。
或许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原因,他有自己的脾气,甚至偶尔会显得有些尖锐,但人格却十分独立。
这很好,男人想,毕竟他不是来找吉祥物的。
烟头的火光明明灭灭,男人吐出一口烟圈,略微坐直了身体,认真地回答说:“严岑。”
名字对他而言似乎是个很有意义的符号,他说的很慢,又字正腔圆。
还不等许暮洲问他到底是哪个字,他已经不见外地拉过了许暮洲的手,一笔一划地将岑字写在了他的掌心。
严岑的手上有一层老茧,许暮洲摊着手心让他写字总觉得有些麻痒,下意识想往后撤,然而这一个字也没几个笔画,严岑已经写完了。
许暮洲握了握拳,回忆了下方才的触感,对方写字时字如其人,横平竖直皆十分有力。严岑嘴里的烟抽得只剩最后三分之一,烟雾蒸腾而上,他微微眯起眼睛,免得被烟熏了眼睛。许暮洲隔着一层轻柔的烟看着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一手锋芒毕露的好字。
“严岑。”许暮洲重复了一句:“我记住了。”
“正如你所说,这一场游戏中,你是真的,剩下的人也是真的。”严岑深深地将最后一口烟吸进肺里,将烟头扔到了地上:“但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需要在这个游戏里面活下去,而你则只要找到真相就好。那些莫名出现的记忆确实是为了保护你——当然,它们现在应该消失了。”
许暮洲顺着他的话回想片刻,才发现他说的是真的,他的记忆已经重新回归正轨,虽然还保有记得那些“记忆”的印象,但已经不像那样混乱了。
“我先前已经告诉过你,这个世界有独属于自己的法则,这种法则会维持世界的正常运转——”
“很抱歉,我打断一下。”许暮洲说:“你所说的,这种‘法则’究竟是什么?”
“平衡。”严岑回答得很快:“就是平衡本身……你或许很难理解,我尽量说得通俗一些——你知道,这世界上威力最大的力量是什么吗?”
不能许暮洲回答,严岑先一步给出了答案:“是恐惧、失望、不甘和痛苦。如果非要将其糅杂成一点的话,就是怨恨。”
许暮洲一愣。
“或许这跟你的认知不太一样,大多数人都会说,力量来自于爱。爱情的爱,或者什么其他的爱。”严岑摇了摇头:“但其实真正来源于爱所能爆发的力量非常有限——爱会让人软弱,让人有退路。但恨不会,孤注一掷的力量是非常恐怖的。”
他说的有道理,许暮洲想。他并没有出声打断严岑,而是在耐心地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这世界上每一种存在都是有意义的,这些感觉也是一样,它绝不只是影响每个人的主观情绪,而是一种潜在的巨大能量。”严岑继续说道:“这种力量是印刻在灵魂本身,且能被世界所吸纳的,如果这种力量超出了平衡所能接受的安全限度,世界原有的组成比例就会发生倾斜——说句最简单的,你难道没有觉得,最近几年的天灾人祸格外多吗?”
许暮洲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他是工科生,理解男人的话并不难。假设将这个世界视作最为基本的饼状图,在组成世界的各部分比例大致相等的情况下,如果“怨恨”本身在增长过程中过于快速,就会压缩其他部分的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