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好沉啊!”他掂了掂鹿头说。“单是鹿角就够重的了。”
他将鹿头侧着放在木墩上,抓起斧头就来劈鹿角。
“这鹿角真不差!”他一边说,一边用斧头朝鹿角生根处咔嚓咔嚓地直劈。“咱们劈下来给你爷爷,”他朝孩子(目夹)(目夹)眼睛。“等他一死,咱们就把鹿角放到他坟上。让人去说咱们不孝敬他好啦。还要怎样孝敬?有了这样一对鹿角,哪怕今天就死,也不亏啦!”他哈哈大奖,一边拿斧头瞄着。
鹿角纹丝不动。原来,要把鹿角劈下来,并不那么容易。喝醉了的奥罗兹库尔老是劈不准,越是劈不准,他越恼火。鹿头从木墩上落到地上。于是奥罗兹库尔就在地上劈起来。鹿头一再地蹦了开去,他就拿着斧头跟着劈去。
孩子打着哆嗦,每劈一下,他都不由自主地朝后一遇,但是他又不能离开这里。就象做着一个噩梦,他被一种可怕的、不可理解的力量钉在了地上。他站在那里,感到十分惊愕:长角鹿妈妈那一动不动、毫无表情的眼睛竟一点也不理会斧头。眨都不眨一下,也不吓得眯起来。头早就在泥里、土里打了许多滚,可是眼睛还是清澈的,而且好象依然带着死时一声不响、呆然不动的惊愕神情望着世界。孩子真怕喝醉了的奥罗兹库尔劈到眼睛上。
鹿头还是纹丝不动。奥罗兹库尔越来越恼火,越来越蛮,他再不管那一套,不管是斧背还是斧刃,举起斧头朝鹿头上乱砸。
“你这样会把鹿角砸坏的。让我来!”谢大赫玛特走了过来。
“滚吧!我自己来!砸不坏的!”奥罗兹库尔一面枪着斧头,一面声嘶力竭地喊。
“好,那就随你的便吧,”谢大赫玛特吐了一口唾沫,朝自己家里走去。
那个粗壮的黑汉子跟着他走去,那人用麻袋背着自己分到的肉。
奥罗兹库尔酒后却特别固执,他继续在椰子外面劈长角鹿妈妈的头。看那架势,他好象是在报多年的冤仇。
“你这混帐东西!”他口吐白沫,用靴子踢着鹿头,好象死鹿的头能够听见他说话似的。“哼,你休想捣蛋!”他抡起斧头,一斧又一斧地劈去。“要是制服不了你,我就改姓了。叫你试试看!试试看!”他猛力劈去。
鹿头破裂了,碎骨片四面飞去。
当斧头恰巧碰到眼睛时,孩子哇地叫了一声。
破裂的眼珠里进出浓浓的黑汁。眼睛不亮了,没有了,眼窝空了……
“再硬的头我也能砸个稀巴烂!再硬的角我也能劈断!”奥罗兹库尔对无辜的鹿头感到说不出的恼怒和仇恨,还在不住地吼叫着。
终于,他把鹿的头顶骨和额头全劈开了。于是他扔下斧头,用脚将鹿头踩在地上,两只手抓住鹿角用野兽般的力气扭将起来。他拼命地撕扯,鹿角咔嚓咔嚓地响着,就象树根断裂时那样。这就是那一对角,孩子就是祈求长角鹿妈妈用这对角送一只神奇的摇篮给奥罗兹库尔和别盖伊姨妈的……
孩子感到一阵恶心。他转过身,手里的鹿腰子掉到地上。他慢慢地走了开去。他真怕自己会跌倒,或者当着别人的面一下子呕吐起来。他的脸煞白煞白的,额头上冒着粘糊糊的冷汗,来到铁锅旁边。铁锅底下的火正熊熊燃烧着,一团团的热气从锅里直往外冒,可怜的莫蒙爷爷依然背对着大家坐在那里烧火。孩子没有去惊动爷爷。他想快一点到被窝里躺下来,连头蒙起来。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去听。全忘掉……
他迎面碰到了别盖伊姨妈。她打扮得很妖艳,但是,被奥罗兹库尔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还留在脸上。她高兴得有点儿反常,她那瘦瘦的身影今天来来回回地跑个不停,为“大开荤”忙活着。
“你怎么啦?”她喊住了孩子。
“我头疼,”孩子说。
“哎呀,我的好孩子,你生起病来了。”她忽然动了感情说,并且拼命地吻起他来。
她也喝得醉醺醺的,身上也发出叫人恶心的酒气。
“这孩子头疼起来了,”她心疼地说。“我的好孩子!你大概想吃点东西吧?”
“不,不想吃!我想睡觉。”
“那好吧,咱们走,我带你去睡觉。你干吗一个人孤单单地去睡觉?大伙儿都要上我家里热闹去。也有客人,也有咱们自己家里人。肉也烧好啦。”她便拉着他朝她家里走去。
当他们两个人从铁锅旁边走过时,浑身是汗、脸红得象红肿的乳房一样的奥罗兹库尔从棚子后面走了过来。他得意洋洋地把他劈下来的鹿角摔到莫蒙爷爷跟前。老人家欠起身来。
奥罗兹库尔没有望他,提起一桶水,朝自己直倒过来,一边喝,一边冲洗身子。
“你现在可以死了,”他停住喝水,说了这么一句,就又去喝水。
孩子听到爷爷轻声说:“谢谢你了,孩子,谢谢你。现在死也不可怕了。当然啦,这是看得起我,孝敬我,所以……”
“我要回家去,”孩子觉得浑身无力。
别盖伊姨妈不依他。
“你一个人去躺着,多没意思。”她差不多硬把他拖到她家里。让他睡到角落里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