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鬼子炮兵阵地已变了模样。
由于日军的炮位彼此间拉开一定的距离,因此飞机的撞击并没有一下子完全摧毁整个阵地。
但是显然,它把一些无形的东西粉碎了。
两个军帽被气浪掀跑了的鬼子炮兵,僵僵地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瞪向半空,好像还是无法相信发生了什么。
几个浑身血污的日本兵,瘫在地上嚎着,手臂不时地向空中无力地挥着。
一个家伙蹲在边上,抱着他的战友。
他的这个同伴,身上还相当齐整,只是脑袋变成了瘪掉的鸡蛋——被飞机爆炸后飞出的碎片击中了。
更多的土黄色身影在跌跌撞撞地跑东奔西,手忙脚乱。
萧剑扬用枪膛里剩下的一发子弹,飞快地打倒了一个似乎正在梦游着的东洋兵,然后迅速地把最后的四发子弹压进了弹仓。
此刻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盘算先打哪个后打哪个了。
血在他的身子里变成了流动的火炭。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来捕捉猎物,瞄准、击发、拉枪栓……再瞄准、再击发、再拉枪栓……
还没等日本人从混乱中缓过劲儿来,他就一口气打完了那四发子弹。
当他沿着那条废弃的沟渠悄悄爬走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最后一颗从鬼子那儿缴来的手榴弹。
(二十二)
天快黑的时候,萧剑扬从他藏身的一块棉花地中钻了出来。
太阳好像也被一天中持续不断的战火折腾累了,跑到地平线下面找地方歇着去了。
可这被晚霞笼罩的大地上,枪炮声依旧不断。
萧剑扬喝光了水壶里的最后一口水,感觉人精神了一些。
离开那个鬼子炮兵阵地之后,由于身上已经没有子弹了,再加上人很疲倦,他没再往别处溜达,而是找了片比较茂密的棉花地躲了起来,等着天黑。
那剩下的一颗手榴弹,是为了在最后关头用的。
拄着步枪站起来的时候,左臂的伤口猛地疼了一下。这人紧张的时候不觉着,一放松下来就感到不好受的滋味了。
“是该归队啦。”——他对自己说。
他把步枪背在肩上。尽管已经打光子弹了,但三尺来长的枪身还是显得那么有生气。
胡桃木的枪体贴着自己的身子,让他觉着非常的亲切。
突然,他记起自己忘了做一件事,于是又把枪放下来,然后从左胯上的刀鞘里拔出刺刀,接着整个人也坐下来了。
他准备在枪托下方补上后来的几条刀痕。
起风了。带着暑气的晚风撩动他身上残存的草叶伪装。
他一下子想起了不久前的情景——
那架负伤的中国飞机从他的头顶掠过,双翼激起的气浪扑打在他的头上、身上。
他慢慢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萧剑扬重新站起来,收起刺刀。
数目已经不重要了——
打就是了,直到打光子弹,或者打光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