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彦在和安检处的老大爷聊完天以后,就走进了这犹如电子屏蔽仪一般的美术馆。今天是工作日,美术馆里没有多少人,进门的两侧摆满了广告架,架子上张贴的是未来场次展览的预告。美术馆内场很空旷,只开了壁顶上交错的白炽灯。这位名叫刘皎皎据说微博上粉丝已逾百万的画家画风确实独特,她用的是近乎宋代的工笔画,画风克制而细腻,人物的眼波流转却真实而生动,仿佛诉说着道不尽的渴求与欲望。
而且越到后期,这位画家的用色就越为大胆艳丽,背景场地的选取也越为开阔,多为悬崖、塞外、风雨欲来的海面这类宏大的场地,人物神情看似寥寥几笔,却于情天恨海之间碰撞出巨大的张力。
艺术的美在于表达人性,若缺了画中人物眉眼间的欲望,这些画只能称作技术精湛的工业品,但因有了人物眼中的渴求,这些画变得极富个人特色起来,顾彦一路走一路看,觉得这些画画的哪里是高高在上的天神,这满墙的妖魔神佛,分明只是众生浮世绘,满满的人间欲望。
顾彦站在一副名叫《皎皎》的画的面前感受了很久。
从美术馆的内场展馆里出来,顾彦才觉得回到人间,那些画中的人物,或斜持方天画戟,或凌空扯弓,或张牙舞爪,或山中抚琴,不是不对人有震撼力的。作品即作者本人的人格展现,顾彦不禁对这个出现在郑国强死前一周的通话记录名单里的女人更加好奇了。
走出美术馆,顾彦拿出手机地图,美术馆的区域除去正式展览馆的区域还很大,展览馆后面是一整排整齐的居民楼,顾彦留意手中的地图,如果一定要挑出一栋楼专门作为画室的话,顾彦抬起头朝西南方望去,只见那里有一栋两层高的矮楼,从外围看起来占地面积并不大,顾彦眯了眯眼,抬起脚就往那栋楼走去。
矮楼已经超出展览馆的区域,分界处有门卫拦住顾彦,顾彦出示了警员证以后,门卫放行,顾彦继续往里走。
矮楼意外地并没有锁门,顾彦直接推门而入。矮楼的结构非常的简单,走廊中部即是楼道,楼道连接各层能通往各个房间的走廊,a市许多老式的建筑都是这种结构。顾彦在一楼的走廊徘徊了一圈,发现大部分的房间里面毫无章法的堆着椅子、书桌等杂物,也有一些房间什么都没有,显然这里的房间早就为人所废置。顾彦在这里没有发现什么,便转身直上二楼。
二楼的景象便和一楼截然不同了。
整整这一层,就只有两个房间。很显然,有人将这里的房间打通了,用作更大的空间。
顾彦走到第一个房门口,只见这个房间里什么多余的摆设都没有。在有寻常三个房间那么大的的空间里,仅仅只有地上一张铺开的巨大的宣纸,不远处的颜料和搁置着的一根毛笔,看上去竟空旷得吓人。窗户的高度被调整过,底部更接近地面而高度更接近墙顶,这样便拥有了更多的光照,阳光照进房间落在未完成的画作上,很显然,这个房间是一间被改造过的画室。
浏览过这个房间以后,顾彦又提步往二楼的另一个房间走,只见这个房间进门就是两个货架,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颜料,有些颜料盒上面印的甚至是日文和英文。穿过货架再往前,就是一个小小的工作间,书桌、电脑在这里应有尽有。
顾彦走到书桌前,只见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书上被翻开的这一页被划了许多线,划线旁边的空白处还密密麻麻记录了许多笔记,由此可以看出读书人的认真。顾彦视线又往桌旁瞥,只见就在一只笔筒的旁边,赫然放着一支护手霜和一双秀气的女式皮手套。
顾彦见状顿时愣了愣。
“剩下还带着手套的一部分人中,手套对于她们来说起到的作用更多是一种装饰作用。所以我的想法是,凶手有可能是个女人。”
那日对喻沧州说出的分析瞬间出现在脑海中,一种出自本能的警觉突然击中了顾彦。刘皎皎有戴手套的习惯?顾彦皱了皱眉,正欲伸手拿起那双手套。
正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上了顾彦的肩膀。
顾彦顿时回过头,只见在他身前站着的是一个黑衣黑裙的女人,女人留着一头披肩长发,身形高瘦,正是海报上的那个女人——刘皎皎!
要到了刘皎皎站在了自己面前,顾彦才能理解为什么她画作中的人物会是那副模样,艺术家们心中的理想型往往是从自己出发的,刘皎皎的面容、气质竟与她画中那些浪潮之巅的人物相差无二。而此刻,刘皎皎站在被顾彦挡住的阴影里,脸上的神色看上去竟然阴晴不定!
顾彦顿时心中一惊,那一瞬间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依靠本能做出了一个最能隐藏自己的反应——
“姐姐!”
刘皎皎闻言一愣,脸上的防备稍微褪去一点,顾彦立刻接着说道:“姐姐真的是你!刚刚负责安检的老大爷跟我说你的画室就在这里,我还不信,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真的!”
刘皎皎愣了愣:“你是?”
“我是你的死忠粉啊!你微博上发的每一幅画我都收藏了打印下来珍藏着,这次我导师带我们来a市田野调查我还专门偷偷溜出来看你画展,就是想着要见你一面。”顾彦毕竟才毕业一年,身上还没有沾染太多的社会气息,“演”起学生来那干净澄澈的眼神居然很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