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听了,便看着凤姐儿,凤姐儿忙笑道:“我也正回着老太太呢,老祖宗是最疼后辈的,如今又是娘娘的事情,如何就不放在心上了?只是这家道艰难,太太既然是知道的,老祖宗又如何不知道?老祖宗暗地里添补的银子,太太还不知道呢!今儿太太既然说了,我也正和老太太商议着说老太太房里那些金银铜锡各色家伙都是用不着的,要太太拿出去押些银子来用呢。”
王夫人听了大喜过望,她可是知道贾母的梯己的,金的银的琉璃的玛瑙的翡翠的紫檀的,各色家具器物多是宫中或是主子赏赐所得,又有一大部分乃是当年贾敏在世时逢年过节送了来的,无一不是罕见之物,随便一样可都是价值千金。
贾母面色淡淡的,自然将王夫人眼中的喜色看在眼里,只吩咐了凤姐儿道:“你是个最机变的,且打发人去置办罢。”
凤姐儿答应了一声,自去料理,王夫人却忙跟着出来了,拉着凤姐儿的手,亲热地笑道:“我的儿,真真你是个能为的,老太太也听你的话,你这一说,竟比姑妈说上一年。这些也就当了死契罢,还不知道有没有银子来赎呢,死契当得银子也多一些。”
凤姐儿忙笑道:“姑妈这说差了,老太太满心里都是疼后辈子孙的,只是都不争气罢了,太太是疼娘娘的,难不成老太太是不疼的?如今侄女且去置办这些典押东西去。”
王夫人心中甚慰,忽而想起一事来,忙拉着凤姐儿道:“还有就是那赵姨娘,如今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些上用好绸缎,我很是看不过去,今年来,就将她的份例各免一半,只别说是我吩咐你的,就说是外头里说家计艰难,因此才免的,你也只是按例罢了。还有那个环儿,一个小子,哪里用得那么些个丫头子?也挑几个大的出来打发出去,也少了一些嚼用。”
凤姐儿一怔,随即明白,便点头答应了,王夫人放心满意足地离开。
偏巧那贾环来给贾母请安,听到了这个话,便冷笑了一声,道:“想来如今二嫂子竟是只顾着讨太太的欢喜了!”
凤姐儿见贾环一脸的愤慨,不由得莞尔,笑道:“这家是太太管的,我如何能不听她的?好兄弟,我知道你替姨娘不服,只是也别露了出来,好歹姨娘可盼着你成材呢!这些份例不过就是几两银子的小事,你和姨娘那里还少了这些不成?便没了银子用,我那里还有一些,也尽够你们用了,可别为了这个,反叫你们在这里过得不自在。”
贾环本是聪敏人,一听便即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笑道:“是兄弟错怪了姐姐了。”
凤姐儿打量着贾环,只见他虽稚气未脱,却因随着青玉,素日里的委琐之气尽去,已多了一丝沉稳和潇洒。
容貌虽不及宝玉俊秀,但是浓眉秀目,神采飞扬,那身朗朗的气魄却非闺阁中秀美柔弱的宝玉可比。
“让我瞧瞧,我们家的这环儿,竟长得出挑了!”
贾环憨憨 一笑,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凤姐儿正要说什么,只见宝钗和宝玉迎面过来。
贾环神色微微一敛,眼中的精光顿收,立时耷拉着肩头,低眉顺眼,举止荒疏,行为委琐。
越发映得宝玉身材飞扬,秀色夺人,随后的袭人温温而笑,容颜如花。
见到贾环,宝玉便问道:“好好的,怎么不去上学,却到这里来做什么?”
贾环缩着肩头不敢答,凤姐儿忙上前拉着宝玉的手,笑道:“环儿不过就是个燎毛的小冻猫子,只等着热灶儿钻罢了,你也别管他,只由着他罢了!”
说着立眉喝道:“还不去学里上学,在这里做什么?晚了一些儿,仔细你先生揭了你的皮!”
说得贾环唯唯诺诺,忙忙跑了出去,又不妨撞到了月洞门,惹得宝玉哈哈大笑。
宝玉只笑得肠子打结,忙叫袭人来揉,道:“这个环儿,多大了的人了,也只知道唯唯诺诺,竟没一丝大家子公子的气魄!凤姐姐,明儿里打发两个齐整的丫头与他,也该叫他学着一些儿了,省得天天在外头跑,就似个没笼头的马。”
凤姐儿听了一怔,随即淡淡一笑,道:“你也别说环儿,仔细老爷回来问你的说。”
一句话说得宝玉忙拉着袭人急急走进了贾母的房里,宝钗亦含笑跟进。
刚进了屋子,就见贾母歪在蹋上,琥珀拿着一双美人拳替她捶着腿,鸳鸯剥了一些葡萄去了核,笑道:“这是西林觉罗夫人打发人送了来的进上的水晶葡萄,老太太且尝尝。”
贾母吃了一口,笑着对李纨和三春道:“你们也尝尝,竟真是好吃呢!”
惜春老实不客气地拎了一串葡萄放在手帕子上,在膝盖上自己剥着吃,道:“这可是皇上打发人送了给林姐姐吃的,自然是极品水晶葡萄,想来也没有不好吃的道理。”
贾母指着惜春对李纨道:“你们瞧瞧这个四丫头,竟真是没大没小了!”
李纨敦厚一笑,探春却笑道:“想来这四妹妹也是跟着林姐姐学了,不过还是咱们老祖宗宽大,才能叫四妹妹没大没小。”
惜春连忙就道:“三姐姐这话我就是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