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厅堂中一切都静默下来。
阿棠起身,将回到手上的红蛛带到桑先生身边。
红蛛被放在一个白瓷碟子里,在千叶看来,这个容器挺有培养皿的意思。
随后红蛛开始绕着圈圈吐丝。
红色的丝线垫满碟子的底之后,它爬到了碟子边缘,阿棠将它取起,又放回了之前的盒子巢穴里。
桑先生取了一个红纹的瓷瓶,拔出塞子,倒了一滴液体在碟子上,透明的液体层层浸润开,被其沾染的蛛丝瞬间化水,一会儿就融成红色的液体,他举起碟子凑在唇边,一口饮尽。
他闭目片刻,豁然睁眼,取出药材开始调培。
阿棠听从他的指示,自软香木虫匣中取出一个小盅,打开,一条寸长的肥大蜈蚣弯曲身体静静地躺在其中,阿棠刚伸手将它抓起来,蜈蚣便甩头一口咬住她的手指,瞬间通身颜色更为艳丽,肉鼓鼓的身躯似乎有暴涨三分,她却毫不在意,任由其死死咬住自己的血肉。
她打开一个小鼎的盖子,将吊着蜈蚣的手指在边壁上轻轻一抹,那蜈蚣便像是遇到天敌般猛然松开口,身躯慌张地扭曲蜷缩,又不停甩开,落入鼎中。
桑先生熟练又迅速地往鼎中投放着调配好的药材。
不同的药力与毒素在体内冲突,蜈蚣拼命挣扎着,但又不得不张开大口,将丢入其中的所有东西都吞下肚去,长长的身躯痛苦地弹跳,颜色不停在红与黑中转变,最后稳定在一种微微泛着肉红的灰黛色中。
阿棠便再度将它捉起,走到白翊身边,放下蜈蚣,让蜈蚣在她颈上咬了一口。
蜈蚣将体内积累的毒素尽数清空之后,原本因挣扎而僵直的身躯立刻瘫软下来,又被阿棠带回了小盅中。
白翊躺在那依然没有动静,只不过皮肤慢慢呈现出如同方才蜈蚣一样的灰黛色,好半天这种颜色才逐渐消退下去,那些暴露在外的伤口不复原本的干枯,有了些微红润的色泽,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桑先生审视地观察着,片刻又轻叹:“嗜血虫与枯草虫已经共生,分开治已经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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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枯草虫构成的蛊,名字叫枯草蚕,并非因为这是一种蚕,而是因为它成蛊之后是类似于蚕丝一般的细条。
蛊与蛊相克,能克制蛊虫的也只有蛊虫,但蛊王是只针对于某一类蛊而存在的,不存在一种蛊克制所有蛊的情况。
千叶点头:“现在的问题是枯草虫,它随时都会变成嗜血虫的养分,换而言之,朱颜蛊暂时没法灭,妾身试试是否能将枯草虫引出来。”
蛊斗擂台,一人一招,谁先达成目标谁胜。
现在治白翊,治不是重点,活才是——倘若没活命,那两人颜面全没了,自然不会计较什么输赢。
闻秀机括铁鼎中的燃料正当时,千叶不停地往里投注着各种药材,极高的温度将其焦灼,碳粉状,又融成液体,最后又放入一只蝉,虽说是干制的药材,但栩栩如生的金蝉,若说这是活物也有人信。
药渣弃掉,剩余的精华凝成一粒龙眼大的药丸,闻秀取出一副色泽微黄的薄如蝉翼的手套戴上,捻起那粒药丸走到白翊身旁,弯腰掰开她的嘴,硬塞进去,随后掐着对方的喉咙叫她吞下。
药丸并未卡在喉咙上,甚至没看到明显的凸起,似乎接触到体温便融化了。
对于眼前这个破败的身体是否还能运转、五脏六腑的机能是否还存在,是件十分叫人存疑的事,但蛊毒这种事物,本来就不需要依靠身体内部环境的循环机制。
众人都怀疑这药吞下去不会起作用,但接下去发生的事就足以令人惊骇了。
白翊身上渐渐变白,惨白的那种白——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并不是皮肤变色,而是她全身的毛孔都渗出了一种白色的物质,它以几乎被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生长”,渐渐的长得就像是白色的毛发——白翊被这层“白毛所覆盖”,连同脸、五官乃至整个脑袋,甚至分辨不出准确的模样。
就像是蕴含生命一般,长长的“白毛”在她身上无风自动,呈现出一种极其柔软轻飘的状态,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显然,没办法杀死枯草虫,在极为克制的毒进入生物体内部时,它们竟然以脱离内部环境的方式来躲避毒害。
“果然变异了。”桑先生等了会儿,示意阿棠上前。
阿棠也戴上了一副灰色的手套,材质不明,同样极薄,甚至可以看到手背的青筋,却呈现出一种金铁般的色泽,接触到白翊的身体时,那些“白毛”就像是传染一般,纷纷脱离白翊的皮肤沾上阿棠双手,但转瞬又枯败下去,就像是草枝枯萎。
阿棠毫不在意,用匕首从白翊的手肘上连枯草虫一起割下一小块皮肉,面积很小但切得极深——包括皮肤血肉甚至筋膜在内,然后直起身,走回去。
千叶眼尖,可以很清晰地看见那块血肉的切口处瞬间也冒出大片的白色线状物。
阿棠将这块毛茸茸的事物放进了培养皿。
桑先生用刀将皮肤、肌肉一缕缕分开研究了好一会儿,转头重新调培材料煮药。
片刻后阿棠拿着这碗黑乎乎的“药”喂到了白翊嘴巴里。
一时没有反应,但很快那“白毛”便纷纷化作枯草一般的事物脱落,“白毛”掉尽,还没完,她的皮肤又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近乎于龟裂般的细碎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