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帝国的最后一任皇帝,亲手毁灭了自己的家族——曾经至高无上的皇室,她在血火与爆炸中看着旧时代坍圮毁灭,亚撒留着她的命,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当然不是对她有所亏欠,而是需要她活着,来承接旧时代所残留的一切恨意。
所以被夺走权柄的贵族们并不恨总督,他们恨安妮公主;所以被代替的权力阶层有理由去臣服总督,因为毁灭者是安妮。
娜娜说道:“我不能再说了,总督大人并不喜欢人们谈论这些……”
阿黛尔却很有兴致:“安妮公主不恨他吗?”
“这个……谁也不知道呀……”娜娜压低声音,“她们都说是因为爱……据说安妮公主爱上了总督,所以才帮助他……”
她的语气十分犹豫,所以阿黛尔立刻就明白了:“并不是这样的,是吗?”
娜娜默默点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她像一团暗火,我总是觉得她什么时候就要烧起来,不是烧死别人就是烧死她自己……很危险,真的很危险,您千万不要靠近她。”
娜娜的父母曾经是总督的近卫,因公殉职,她几乎是在金穗花宫长大的,所以她被总督所信任,总督甚至让她负责府邸的医务工作——她也算见多识广,经常出入金穗花宫的大人物她都有所见闻,能叫她接连说出两声“很危险”来形容,那就是真的害怕她了。
阿黛尔直觉得这位公主身上或许存在某种突破口,但她并未表现出某种迫切的意味,她老老实实把今日的药剂吞咽下去,然后躺在床上,由娜娜辅助着打开纳米医疗仓,联上各种仪器的接口。
她身体内一直流淌着纳
米机器人,成千上万极其微小的颗粒涌动在她的血管中,穿梭在她的骨肉中,修复她体内暗伤的同时,也在仪器上反馈她的身体状况。
她的血液基本正常,并不像某些能力者一样带有腐蚀又或者别的特性,但纳米因子在她体内的损耗总是远远超出寻常,每次循环之后可供回收的寥寥无几,就好像这些东西本就不适合在她体内生存一样。
阿黛尔躺在那里,等待医疗仓清洗并输出新的纳米机器人,这个过程理应没有多少痛觉,但此时此刻,不知是仪器的电荷有些过量,还是说她的身体产生微妙的不耐,以至于突如其来的电流霎时间震慑住她的一切!
她感觉自己大脑像是被撞击一样,紧接着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猛然间压迫住她的呼吸,身体的惊悸与震颤在霎时间颠倒她的世界,她在近乎窒息的处境中听到什么声音在自己脑中低低述说。
强烈的本能让她甚至忽略无处不在的剧痛,集中所有游散的注意来倾听。
却要直到脑海中那可怕的震鸣逐渐消缓,她才意思到,那或许是梅乐丝的笑声——以及仿佛呓语般的声音。
“阿妮娅……德劳伦斯。”
人名?
又是人名!!
没有任何余力可以思索,她的潜意识往黑暗中下坠,很快就完全丧失了知觉。
……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入了总督的政务间。
暗部毫不犹豫关上大门,门板合上的声音沉闷喑哑,在没有外人旁听的空间里,安妮懒洋洋摘下自己的帽子。
她低低地笑道:“好美的人呀——”
美丽并非出于那孱弱的躯壳,而是源自那种连病态之躯都无法掩饰的旺盛生命力——所有的生机都好像汇集到她的身边,叫她看上去何其光彩夺目,就连流经她的空气似乎都要比别处柔和得多。
那个苍白孱弱甚至病态的女人,却比春光还要明媚。
安妮幽幽地说:“怪不得不允许我进来——是怕我伤害到您的‘小情人’?”
亚撒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审视地看着她:“你从哪知道她的身份?”
他好像一点都不怀疑自己的话会出错。
或者在他看来,她必是已经知晓到“蕾拉”的身份,才会有这次到来。
安妮公主捂着嘴巴轻轻笑,幽谧的眼瞳像是浸润着蓝色的毒液:“您猜呀?”
亚撒没有任何耐性:“离开这里。回仙女堡去——如果你没活腻的话。”
安妮笑得更开怀了,连手都快捂不住自己的嘴,然后她迈着轻巧的脚步靠近了书桌,把手撑在桌沿边,前倾身体靠近对面的人:“别总是这么威胁我呀,您舍得我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