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点机锋,张建英并不以为意,继续问道:“我听向慧说,你在党报工作?”
“是,阿姨,我大学毕业后就进了《中央党报》,目前在农业部任职。”
“你这是机要单位,平时也挺忙的吧?农业部是不是还需要下基层,做调研之类的?一般去一次,得耽误不少天吧?”
“是,我先前跟着领导去过汉城的宜县,来回有一个月的时间,本来只是听说那边农业发展的好,想去调研采访下,好在全国推广推广经验,没想到却查出了很多问题,比如他们的种子选种……”说起自己的本专业工作,许呦呦立即又恢复了一贯的自信和利落,侃侃而谈起来。
张建英没有打断她,默默地听她聊着,这时候她隐约也有几分明白,儿子为什么会看上这个姑娘。不仅人长得标致,谈吐得体,更重要的是,谈起工作来,这个姑娘的眼睛像在发光一样。
即便只是和许呦呦接触了这么一小会儿,张建英也不得不承认,这并不是一个花瓶,是一个有想法有抱负的姑娘。
许呦呦一口气说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阿姨,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点,你对这些应该不是很感兴趣吧?”她的表情有些羞涩和腼腆,像是觉得在长辈跟前班门弄斧了一样。
张建英摇摇头,并不吝于对她专业的肯定,“我这时候能明白,为什么庆军会喜欢你,你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她有时候也会去农村调研,知道那边的条件很艰苦,这个姑娘能为了探索一个新闻,一待就是个把月,确实有干劲和韧劲,如果是她们单位的新人,她也会喜欢。
但这并不表示,她愿意接受一个这样的儿媳妇。她对儿媳妇的要求标准是完全不一样的,首先第一条就是不能有野心。
这些年来,从三反、五反到划右派和敌特分子,张建英就算不想看懂,也隐约看懂,她们一家要想平平稳稳地过日子,最不能有的就是“野心”这个东西,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说,可能还会拖累亲朋跟着受罪。
这也是她后来鼓励儿子参军、女儿去中学当老师的原因。
她不想孩子们在功业上有怎样长足的进步,或取得怎样辉煌的成绩,她只希望,孩子们能平平安安、按部就班地过日子。
但是这个姑娘,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大胆,敢在傍晚的时候单独逗留在庆军的宿舍里,还险些失了身。
其次,在明知她来者不善的情况下,仍旧能冷静、温和地对待她,且攀谈之间,丝毫不显退缩和怯弱,而是不动声色地和她摆筹码,证明自己的能力。
另外,到目前为止,张建英还是更倾向于信许家妹妹的话,那个姑娘虽然脾气烈,嘴巴利索,但是并没有说一句许呦呦的坏话,反而让她自己去问去打听,这说明,许呦呦的人品是经不住打探的。
是以,在此时的张建英心里,野心勃勃、人品经不住考验的许呦呦,对她们家来说,无疑就像一颗随时会引爆什么的炸弹一样。
她不会纵容儿子因为一时的情感,而给自己家招来这么一个不安定分子。
斟酌着开口道:“呦呦,我这次来,也想表达一下我的看法。你是记者,平时见识的多,但是对军人家属的生活,可能还没有充分的认识和了解,像庆军以后一年三百多天不在家都是正常的,几年不归家,也是有可能的,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是否能接受这种孤寂、沉闷的生活?”
许呦呦愣了下,刚刚听庆军妈妈夸她,她还以为,阿姨对自己有了些改观。
张建英接着道:“另外,我作为母亲,是希望庆军能找一个顾家的对象。诚然,你很优秀,看出来也是一个有理想和抱负的孩子。我想,你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对象、一段婚姻而放弃自己的前程吧?”
最后又补充道:“我和庆军爸爸早年就说好了,儿女自有儿女的生活。孩子们结婚以后,我们就不会再帮扶,包括人脉和经济上,你理解的吧?”
张建英说完,静静地看着许呦呦。
张建英说的很委婉,但是许呦呦却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一样,这是明晃晃地告诉她,不要妄想靠着庆军或者婚姻,而得到什么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许呦呦缓缓呼吸了一口气,不愿意在这时候,露出委屈或难过的表情来,勉强笑道:“谢谢阿姨的指点,我会好好考虑。”
张建英也看出来,这个姑娘是个聪明人,点点头道:“麻烦你和庆军说一声,我先回空军大院那边等他,对于我今天的突然来访,如果有给你和家人造成不便,我向你表示道歉。”
许呦呦木木地道:“您客气了!”
张建英颔首,没有再说。
许呦呦是红着眼睛回到病房里的,吴庆军见状,忙站起来问道:“呦呦,怎么了,我妈妈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吗?”
他情急之下,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病床上的许怀安听到动静,微微皱了皱眉。
许呦呦带着哭腔,低声道:“庆军,你妈妈不同意我们的事,”说了这么一句,眼泪就掉了下来,又断断续续地道:“她觉得……我和你在一起,是……是看重了你的家庭背景,是奔着你家的人脉和钱去的,庆军,阿姨才第一天认识我,她……她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呢?”
吴庆军压根没想到,自己的妈妈会不同意。他原先一直担心着,呦呦的爸妈会不会不同意,没想到现在倒反了过来!
见呦呦哭得伤心,吴庆军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安慰着对象道:“怎么会呢?呦呦,你这么优秀,我妈妈怎么会不同意?先前顾大姐还一个劲地说你好,她不可能在我妈妈跟前瞎说的啊?”说到这里,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皱着眉,轻声问道:“呦呦,是不是你妹妹在我妈妈跟前说什么了啊?”
许呦呦瞬时就忘记了哭,“是小华吗?”她想到小华刚才来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像是和庆军妈妈吵了一架一样。
一边抹眼泪,一边和吴庆军道:“小华本来就是有些冲动的性格,现在我俩关系也不好,她怕是一生气起来,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竹筒倒豆子一样,往阿姨跟前倒了。”许呦呦越说越着急,紧紧地抓住了吴庆军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