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转过脸,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想从那双无底深渊般的黑眸中,窥探出些什么,却到底以失败告终。
“干嘛这样看着我,小裴哥哥。”沈行琛细细吐出一串烟圈,袅袅雾气里,那浅淡笑意中,又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心绪缭绕。
裴郁一时有些移不开视线,又听见对方用指节敲了敲桌上那张菜单:
“不来点串儿吗?下酒最好了。”
裴郁定定望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
“不,油烟味太大。”
“矫情的小裴哥哥真是可爱。”沈行琛轻笑出声,唇角白雾迷蒙,一双黑瞳闪着流转的星光,“那……你还有其他什么不爱吃的吗,说来听听?”
裴郁轻嗤一声,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我不吃的东西,多了。”
他望着沈行琛,语调毫无起伏:
“元宵节我不吃元宵,太软太黏,端午节我不吃粽子,太噎太绵,中秋节我不吃月饼,太硬太干,不吃辛辣,不吃腥膻,不吃太凉太烫太甜太酸太苦太咸,不吃香菜芹菜韭菜蕺菜洋葱榴莲生姜大蒜,不吃萝卜茴香陈醋酱油咖喱八角芥末胡椒,不吃肠肝肚肺脑花腰子香椿皮蛋魔芋青蒜,不吃酸菜泡菜酸笋腐乳虾酱沙茶鲱鱼鳜鱼,所有由于太过刺激味蕾而影响我判断味觉的东西,我都不吃。”
话音落下,他微微昂起头,目光仍旧落在对方脸上。
沈行琛那双似乎永远胸有成竹的眼眸里,终于掠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小裴哥哥,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裴郁不答,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
沈行琛的嗓音絮絮传来,隔着周遭喧闹人声,伴着清凉酒液入喉,无故添了几分灼热感觉:
“……不过没关系,有机会我做给你吃,我做的东西很好吃的……”
放下杯子时,他看到沈行琛因为过于专注和自己说话,忘记去掸燃尽的烟灰。那烟灰落下来,烫了对方手背。
沈行琛却面不改色,轻轻拂去,连眉梢都还保持着浅笑的弧度。
就好像,感受不到痛觉一般。
那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反应,裴郁想。
活人应该像豆花儿那样,会伤心会难过,会激动会兴奋,会愤怒会恼火,会哭会痛会闪躲,无论喜怒哀乐,都生机勃勃。
而不是沈行琛这样,唇边永远挂着莫测的微笑,永远云淡风轻,就算泰山崩于眼前,依然噙着一支烟,半真半假地笑着,看整个世界坠入深渊。
周身上下,都是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不知为何,裴郁忽然觉得有些心浮气躁。
他闭了闭眼睛,告诫自己,这种浮躁完全是酒精的作用,而不是他对眼前这个活人,产生了某种一探究竟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