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侍医代还了礼,等彼此坐直身子,他随即又说:“君侯所以无法为令师力争,不但因为申屠嘉难说话,还有一层原因,是齐国对阳虚有成见,所以君侯不得不避嫌疑。这一层,也请转达令师。”
“是!”朱文口中这样答应,心里在想,听这话,阳虚侯还牵连受了累,告诉师父,徒增他的不安,还是不说的好。
“那么,”陶侍医又关切地问:“令师的官司,你该怎么办呢?”
朱文不愿多说,事实上也还没有确切的好办法,便只好这样回答:“请恕我无以奉复。此时方寸已乱,无从筹思。”
见他如此,陶侍医亦为他黯然垂首。片刻沉默,当朱文要起身告辞时,陶侍医轻轻击了两掌,随即从厅后转出一个人来,看样子是阳虚侯属下的小吏,将一个沉重的布包,放在陶侍医面前,躬身退了出去。
“朱提银十流,”陶侍医把布包推到朱文面前,“君侯所赠,略助资斧。”
朱文原不肯要,但陶侍医又说到“长者赐、不敢辞”的话,那就不能不拜谢收受了。
“君侯约莫还有三五日勾留。如有请求,只要在客中所办得到的,君侯一定允许,你不妨再想一想!”
陶侍医倒真是一片热心,朱文觉得盛意可感,不忍辜负,所以认真地思索着。忽然想起阳虚侯喜欢养马,不妨要一匹厩中良驹,以便于奔走营救。这番意思说了出来,陶侍医毫不迟疑地代为答允,并且随即唤了人来,领着他到后厩,让他自己选取。
厩中一共七匹大宛良马,最好的,当然是阳虚侯所乘用的那匹全身一色、无一根杂毛的白马,朱文不敢索取。另有一匹白鼻黑鬃,一身毛片,油光水滑,看上去极其神骏,朱文选中了它。
于是再次拜谢过后,骑着这匹黑马,驮着十流——八十两银子,由阳虚邸派人持着准许奇+書*網夜间通行的符令,把他送回了柳市。
回到“万民客舍”,前面所住的旅客都已归寝,静悄悄地声息不闻。但一进入最后那座“别院”,光景便大不相同,那班游侠少年,正在轰饮豪赌,并且还有几个浓妆的娼女,夹在中间调笑起哄。
好在院深墙高,一门关紧,另成天地,扰不着正当投宿的旅客。
幸好,他们没有占用朱文的房间。他向守门的人讨了钥匙。悄悄地开门归室,放下了那一囊银子,也不点灯,背靠着南宫,望着斜射进来的月色出神。
对面传来一阵阵欢乐的喧哗,与眼前清沦的月色,太不相称。也因此,使得朱文不能静下心来,他觉得非常厌恶,然而无可如何。正想站起来关上窗户,稍消闹声时,听得有人在敲门,开开一看是刘端。
“如何?有所获否?”
“有!”朱文微作苦笑,“一匹马,在厩上,十流白银,在这里!”他指着屋角说。
一听这语气,刘端便知所谋不谐,不想再问了。
“诚如所云,路子是越走越窄了!”朱文拉着刘端一起坐在月光中,一手按在他的膝头上,“请为我画策!”
“不要急!”刘端握着他的手说,“刚才我听见从东边来的人说起,仓公一行,方过洛阳,算起来总还有三天的工夫,才能到长安。”
“到了便入狱?”
“不入狱也可以。”刘端针锋相对地答道:“邵家地窖里,亦能容身。”
朱文发觉自己说话失态了,也太沉不住气了——记起刘端告诫他“看得破,闯得出”的话,不免面有愧色。
“明天我替你找廷尉衙门的人。”
有这句话就够了,朱文不必再作嘱咐,只说一句:“全仗鼎力!”
“要不要去玩玩?”刘端指着对面屋子问。
“我累了!”朱文又说:“也有些饿了。”
“你等着!”刘端站起身来,“我叫人送饮食来。”
刘端走后,朱文解开行囊,把自己的囊具拿了出来,刚刚铺展得一半,只见窗外烛火,照着个绿衫女子,袅袅而来。她手里托着个食案,看样子是替他送饮食来了。
于是,他去开门。果然不错,持烛的小僮,另一手还提个食盒,先走进来插好了牵,然后帮着绿衣女子安顿好了食案,随即走了。
绿衣女子却不走,笑道:“我叫春华,刘公嘱我来侍奉。”
“侍奉到何时?”
“侍奉到郎君忘忧为止。”
“你好会讲话!”朱文伸出一支手来,让春华扶着他坐下。
“郎君可是姓朱?”
“刘公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