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挡不住的。”
“若要让大同军民在封家军和薛荣贵之间二选其一,他们大多选谁?”
“……”
“选谁?”
余生郎小声道:“薛荣贵并无威望,至多算无功无过。”
“好,最后一个问题,若狼王辅楚王回京登基,他可还算谋反?”
余生郎脸色一白:“这……这……”
“楚王可是长皇子,陛下不顾忠臣反对,任性立爱,不仅不遵祖制,更有违太后的遗愿,陛下此举,何以以仁孝而为天下表率?”
燕思空道,“当然,陛下也多是当年受阉党和那奸妃的迷惑,如今阉党已倒,是时候承袭祖制,拨乱反正了。”
余生郎腾地站了起来。
燕思空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他踌躇的背影:“有朝一日黔州城破,以徐永的为人,会第一个投降,余兄是想到时迫于无奈弃械投降呢,还是做那个于狼王、于未来的天子有功之人?”
余生郎浑身大震。
燕思空勾唇一笑,这条鱼,已经在他网中了。
-----
除夕之夜,黔州城内无人敢大肆欢庆,百姓在家中偷偷过个团圆年,还要担心动静太大惹来军爷责骂,黔州守备吴莽害怕封野趁节庆防守松懈之时偷袭,不想步茂仁后尘,于是哪怕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日,也与平常一样谨慎警觉。
可惜最坚固的城池,往往并非溃于外部。
从除夕至大年初三,探子每日回报,狼王举兵欢庆,将士们日日喝得烂醉如泥,完全不似有进攻的打算,于是吴莽心中稍安。
多日没有回家与父母妻儿团聚的他,终于决定回去过个年,哪怕只是吃一顿团圆饭。
当夜,余生郎就带着人轻而易举地拿下了城门守将,正值一日中最黑暗、黑寒冷的寅时,黔州城墙上却灯火通明,城门洞开,已将黔州围城的封野一甩醉态,火速出兵,等尚在熟睡中的黔州官将接到急报匆匆赶来时,封野已经带着大军入城。
燕思空躲在驿馆的楼上,从虚掩的窗户中,将将能窥见封野骑着醉红,披着战甲大氅,威风凛凛地缓步踱入城内,他的得力将领们簇拥左右,士卒们紧随其后,俘虏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他就像巡视羊群的猛兽,想要吞噬这些羔羊,不费磨牙的功夫。
燕思空不禁想起当年封野回京时,俩人楼上楼下的惊鸿一瞥,那时候他就记住了封野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如今更加凌厉迫人了。
燕思空掩上了窗户,等着人来找他,很快地,他就和许多黔州官将一同被抓了起来。他与余生郎已事先商量过,他和封野的关系尚不能暴露,因为还没有拿下大同军。
吴莽深负皇恩,难辞其咎,绝望之下自刎了,徐永一如燕思空所料,痛痛快快投降了,他一降,黔州大半都降了,尚有几个有骨气的不愿降,均被封野投入了牢狱,这帮人,包括茂仁的沈鹤轩等人,是杀是抚,皆有用处,暂时还要留着性命。
燕思空也再一次被下了狱。
不过这一次,封野命人把那熊氅给他送了进来,又将炭火烧得很旺盛,因而即便在阴冷的牢狱中,他也没怎么冻着。
拿下黔州后,封野算是彻底掌握了河套地区,如今朝廷刚刚与察哈尔决议在河套开放马市,河套就突然之间不归朝廷管了,这不仅令朝廷羞愤不已,而且进退两难。蛮子是不可能体谅这汉人自己是如何内斗的,他只顾自己是游牧民族,没有农耕,不会手做,大到米面蔬果,小到锅碗针线,他们都要来抢,当然,抢是要付出代价的,若能互市买卖交易,省去了有去无回的风险,他们自然乐意极了。实际上千百年来,周遭蛮夷的各种侵扰,大多没有入主中原之心——主要是没瓦剌那么大能耐,反而多是为了通商互市,用牛马羊换取他们地里不长、手里不生的东西。
所以封野一拿下黔州,就派使臣去找察哈尔的可汗尤里,要截了大晟的胡,若能成事,则不出三五年,封野将兵强马壮,富可敌国。
这消息震惊朝野,朝廷彻底从封野可能被招抚的梦中醒了过来,封野此举,哪里像有投诚的可能,分明是要以河套为据点,养精蓄锐,逐鹿中原啊。
燕思空在牢中无所事事之时,反复想着自己自来到黔州的那一天起,是如何折冲樽俎,纵横捭阖,与封野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彻底拿下了水草丰美、土地肥沃的河套,并非是得意于自己的才智,而是要回溯整件事中自己是否、以及哪里露出过马脚。如今的成果是他和封野反复推敲、谋划出来的,每一步都风险重重,如今他们离诱降大同军不过几步之遥,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尤其不能出了差错,否则功亏一篑。
以封野如今的兵马财力,要硬攻是决计拿不下大同的,封剑平虽然不在了,但他构建的完美防线和培养过的将士都不是吃素的,再者封野也不愿与大同军短兵相接,那对他来说,毕竟曾经是家。
就这样,燕思空虽然“身陷囹圄”,但脑子一刻也没闲过,直至几日后,封野将他提出了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