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已在向着胡林翼大事敷衍,不过未提此话罢了。
席散之后,又亲自送出大众。回到上房内,忽见他的那位阚氏姨太太,一个人独坐房中,正在那儿流泪,心知自然为了李续宜扫她面子之事。忙去立在阚姨太太的身旁,一面替她拭着眼泪,一面陪了笑脸的说道:“你快不必生气。方才的那李浑蛋,自然大大的不是,好在有了胡抚台替你抓回面子。我们还是商量商量,怎么谢谢人家才好。”
阚姨太太听说,方才一壁去让官制台替她拭去泪痕,一壁又怨苦连天的说道;“我说胡抚台真是好人。今天若没他来赏我面子,我早被那个姓李的小子,气得一索子吊死的了。”阚姨太太说到这句,又把她的那双水汪汪的眼珠子,死命的盯上官制台几眼道:“亏你还是一位湖广总督,一位皇亲国戚。你若不把那个姓李的小子参他妈的,我就前去告他御状。”
官制台皱眉道:“事有缓急,你不可混在一起。要参那个李浑蛋,尽管慢慢的儿参了。现在先得想出一个法了,怎么前去谢谢胡抚台呢?”
阚姨太太想了半天道:“要不让我去认胡抚台的太夫人做个干娘。”
官制台忙接口道:“这样也好。不过不好自己就去,总得有人出来拉拢,不然没有面子。”
阚姨太太听了不禁大怒起来,马上啐了官制台一口道:“你还是在讲梦话呢,还是在讲酒话?那个姓李的小子,这般糟蹋他的祖奶奶,你倒不说没有面子。我要去认胡抚台的太夫人做干娘,倒反说没有面子!”
官制台连连地把他身子一让,忙告饶道:“算我说错,算我说错。这末你明天就去,好不好呢?”
阚姨太太听见官制台这样答她,方始没话。
第二天一早官制台尚未醒来,阚姨太太早已打扮得像个花旦似的,由着一班丫头,将她簇拥着,坐上官制台那个八抬八扳的绿呢大轿,一直来到抚台衙门,递进名帖进去,太夫人和陶夫人两个,传谕升炮迎接。及至入内,这位阚姨太太,先以侄媳之礼,拜见了太夫人,又以弟媳之礼,见了陶夫人。刚才坐定,就将头一天受了李续宜之气,幸亏胡林翼给她面子的事情,告知太夫人和陶夫人两个听了。
太夫人含笑的先答道:“官太太,老身倒要奉劝你,不必去记李方伯之恨,因为他是一位军功出身,多少总未免有些武气。”
阚姨太太刚待答话,忽见胡抚台不由通报,自己走了进来。正是:
国事萦怀轻小节
军情顺手赖多娇
不知胡林翼进来有何要事,且阅下文。
第三三回 隔省辞官独嗤黄太守 因祸得福共保左京堂
阚姨太太一见胡抚台,自顾自的走将进来,稍稍地将脸一红,便去和他招呼,二人行了一个常礼。太夫人笑问胡林翼道:“我们婆媳两个,正在和官太太谈心,你夹忙之中,进来何事?”
胡林翼也笑上一笑的答道:“儿子特来叩见官家嫂子。”
阚姨太太先答了一声不敢,又去对着太夫人说道:“此地中丞,能够瞧得起侄媳,益见伯母的盛德。今天侄媳斗胆,要想拜认伯母做个干娘,以便时常好讨教训。”
太夫人听说,正待谦虚,那知阚姨太太早已不由分说,就向太夫人倒金拄玉口称干娘的拜了下去。太夫人只好连忙亲自扶起,客气几句。阚姨太太又向胡林翼、陶夫人拜了下去的构造》、《论音乐的分类》等。,胡林翼、陶夫人两个,也忙还礼。
大家忙乱一会。胡林翼始将他的心事,悄悄告知陶夫人。
陶夫人点头会意,便命丫环吩咐出去,从速摆上席来。
胡林翼向着阚姨太太笑说道:“愚兄尚有公事要办,大妹可与家慈和内人,在此多饮几杯。愚兄就把此事,命人前去禀知制军。”
太夫人忙来岔口道:“这末快去告知制军,说是我要留下我们这位干小姊好好的玩一天呢。”
胡林翼奉命去后,她们母女姑嫂三个,方始入席,低斟浅酌的吃了起来。陶夫人即在席上乘间说道:“姑娘,你可知道我们大哥,方才进来何事?”
阚姨太太一愣道:“这倒不知,想是大哥有甚么说话,要和我讲么?”
陶夫人点点头道:“你们大哥方才对我说,叫我转致姑娘,现在我们既是一家人了,湖北的内政,他想和制军两个把他办好。以便腾出身子,全力去对敌人。”
阚姨太太连连拍着胸脯的笑答道:“嫂子,我敢包定你们妹婿以后无论甚么公事,统统让与我们大哥作主办理。”
阚姨太太说了这句,又朝太夫人笑着的说道:“干娘,从前你的子婿,他因不知我们大哥是个正直君子,所以有些地方,要和大哥争持。”
太夫人至此,方知她儿子的苦心,便也含笑的接口道:“大小姐,话虽如此。我们这位子婿制军,他倒底是位总督。以后只要大家商量办理,你们大哥得能不致尸位素餐,也就好了。”
阚姨太太忽正色的答道:“干娘不必这般说法,你的子婿,懂得甚么?做你女儿的,再老实和你说一声。他是在旗的,斗大西瓜般的汉字,也不过认识半篮罢了。”
陶夫人听说,抿嘴的一笑道:“这也难怪,他们旗人,怎比我们汉人。”
阚姨太太边说边吃,又将干娘长的,嫂子短的,说了一大堆的恭维讨好说话,方才请求赏饭散席。
太夫人因为她们衙内,却有一座极大的花园,陪着她的这位新认干女,前去游玩。这天阚姨太太,真的有说有笑,直到吃过晚饭,方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