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模时间和他入营的时间重合,周霭错过了一模,但陈浔风也错过了,周霭去考试的当天,陈浔风的外公在医院里病逝,他赶往那座南方城市时,陈浔风也在同天搭上去上海的飞机。
当时陈浔风开着玩笑般说要在一模里考过他,但最后两个人却都没有走进考场,所以世事的发展,似乎从来不会跟着人的意志走。
周霭站在航站楼等了半个小时,等到陈浔风的落地时间,然后准点的看见他在出口处出现,陈浔风高瘦,五官鲜明亮眼,在人群里就显得极其的突出,况且周霭实在太熟悉他,所以就算只是隔着老远的半边影子,周霭也在第一眼将他认出来。
周霭站在原地,看陈浔风直直的朝他走过来,可能是参加葬礼的缘故,陈浔风身上是黑色的西装,就连西装里面露出来的衬衣领边都是纯正的黑。
陈浔风总穿宽松版型的衣服,这还是周霭第一次看见他穿这种线条规整的正装,衣服严格的勾勒出他的肩腰腿线,他的气质仿佛被黑色的正装提纯,显出更加锋利的英俊,极具侵略性的英俊。
周霭看着陈浔风,陈浔风恍惚已经是个过于年轻的男人了。
走过来的这路,陈浔风边走边在解身上的外套,路过垃圾桶前,他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扔了进去。
到周霭面前,陈浔风身上只剩下件黑色的修身衬衣,他探手来拉周霭,边拉边解释:“那衣服过了两天丧葬,身上都是香灰味,不吉利,不想穿着它抱你。”
他捏着周霭的手指,顺手将行李箱拉到他手上,然后低头凑近了问周霭:“冷不冷啊?”他的声音有些低,有些干,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机场里的暖气很足,周霭已经在原地站热了,他在陈浔风黑色的眼瞳里看见自己戴着口罩的脸,听见陈浔风的问题,他只轻摇了下头。
陈浔风没有在这里多问他什么,只重重捋了捋他的手臂,说:“穿太少了。”
他在机场附近的商场里买了两件羽绒服,付款后他先将衣服往周霭身上套,边套还边跟周霭打着商量似的:“这段时间我舅忙,家里都只有我,先去我那吧。”
周霭轻轻的呼出口气,他看着陈浔风,没有拒绝。
出租车驶过进市区的高架桥,周霭经过自己半小时前才看过的风景,他和陈浔风的手在衣袖掩映下拉在一起,陈浔风始终在缓缓揉他的手指指节,他望着窗外,但能感受到后方陈浔风的视线,陈浔风正望着他。
陈浔风和他舅舅住二环内的独栋,别墅外观秀致,房周有被打理的极其繁茂的植物丛,但内里的装修却并不奢侈,是更偏向黑白的简洁和利落。
进家门陈浔风先去开了别墅里的供暖,他将周霭和周霭的行李箱都送进了自己的卧室,陈浔风捏了捏周霭的手,说:“卧室热的快些,我下去拿点东西,你在这等我会。”
周霭坐在陈浔风卧室里的沙发上,抬眼看了看他房间简单的构造,之所以说简单,是因为他的卧室都有些类似房屋中介处展示的模版间,家具和装修完整,但却没有太多属于房间主人的个人风格。
周霭并没在房间里等多久,陈浔风就再次推门而入,他端了杯热水,手里还拿了毛巾包裹的碎冰块。
沙发前是张小几,陈浔风没坐,他蹲下在沙发和小几之间,靠着周霭的腿,他将温热的水递到周霭手上,然后微仰头去看周霭的眼睛,陈浔风看了会,才轻声问:“口罩可以摘吗?”
周霭垂着眼睛看陈浔风,见面后,陈浔风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他身上,他记得给周霭倒杯水,却完全没顾得上自己干涩的嘴唇。
周霭的手指轻轻滑了滑玻璃杯壁,他将水杯边沿递到陈浔风唇边,陈浔风顺着他的动作,只浅浅喝了口,周霭又用手指去碰了碰他眼底的青色,陈浔风任周霭碰,解释说:“只是熬了两晚上,没有事。”
陈浔风说完,两个人就是沉默,陈浔风没有再催促周霭,他们只高低对视着,半分钟后,周霭终于抬手,解开了自己挂在脸上的口罩。
解下口罩的过程里,陈浔风始终不错眼的盯着他看,口罩被彻底摘掉的那刻,他望着周霭的左半边脸,眉心很突兀的跳了下,他半天都没有下个动作,他只盯着周霭看,熬夜过后疲惫的眼睛慢慢暴出条条清晰的红血丝。
直到周霭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脸,他才终于回过神来。陈浔风用毛巾包裹着冰块,轻轻的敷周霭微肿的左脸,他咽了咽喉咙,才能压抑自己嗓音里的沙哑,他问周霭:“痛不痛?”
周霭轻摇了摇头,他拿着手机在崭新的备忘录页面里打字,他写:这是彻底离开的契机和代价,我觉得值得。
他已经18了,家里没有他留恋的半点东西,他其实早就在打算着从家里彻底离开,这次出去考试之前,周霭回的那趟家,就将他所有必要的证件都装在了行李箱里,周霭本来的打算是,如果这次考试顺利,他就要离开。
所以周锐诚扔在他身上的那堆照片,反而给周霭提供了另外的契机,那巴掌落到周霭脸上时,周霭最先没觉得痛,他只有种解脱感,那瞬间,他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上那根紧绷了18年的弦终于松了,彻彻底底的松了。
冰块在暖空气中融化,有水滴沾到周霭脸上,陈浔风望着周霭,他说:“但是周霭,我觉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