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洛失踪之前曾经说“十年了,还不来吗?”他到底在等待什么?难道他仅仅是在等待这凄美磅礴的夜空中偶然滑落的一颗颗流星吗?冥冥之中自有感知,甄子彧内心深处涌起巨大的波澜,似惊涛拍案卷起冲天巨浪,那巨浪翻江倒海地在他脑中汹涌,反复涤荡着他既定的思维逻辑和人生经历。
或许,真是他。
甄子彧被自己这个疯狂的推测震惊,震惊之余又为自己的推测寻找事实依据,既然他能够从一幅山水画之中穿越到唐朝,那么魏洛为什么没有可能在这里?事实证明,万事皆有可能。鬼九讲给他听的洋人那套唯物主义,脱离时空的框定,在广袤的宇宙中似乎暂时失去了意义。
甄子彧不禁又想,如果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魏洛,魏洛为何十年前就来到了这里?如果狄敬鸿真的是他牵肠挂肚的那个人,又为何十八年前就来到了这里?如果这不是一场玩笑,就一定是他们在时空穿越中出了什么差错。
必须找到魏洛。
只有找到了司天监魏洛,才能解开这心中重重谜团,只有解开了心中重重谜团,才有可能找到回去的办法,只有回到原本的家里,才能找回那个真正的金久奇。这大唐盛世确实繁华绚烂,可它再好终归也不是故乡。故乡有他们的亲人和朋友,故乡有他们精心打理的家,故乡还有日益蓬勃生机的民主。那大同光明的意识一旦冒出芽尖,便像春草一样疯长蔓延,一发而不可收。
金久奇说,他们会成为真正的人。
现在,狄敬鸿就站在甄子彧的身侧,他们近在咫尺,也可笑逐颜开,甚至同塌而眠。可是,那不一样,那不是甄子彧曾经相拥的那个人。那个人出身皇族却鞭挞旧制,他能凭借自己的能力立足于世,亦能高瞻远瞩鉴往知来。这些日子,金久奇不在自己身边,甄子彧骂归骂怨归怨,可更多的时候,是想那个人想到撕心裂肺。甄子彧对金久奇不仅仅是喜欢和爱恋,还有仰望和心安。
一眼千年。
穿越这悠远漫长的历史,甄子彧才能真真切切的感知,他爱的那人之所以牵绊,因那是一个真正的人啊。在这大唐,欲求之,万难。这里所有人都被旧制枷锁牢牢圈禁,哪怕是傲立于世的观澜,也不能摆脱为大理寺当差的命运。
狄敬鸿扶着栏杆低头俯看脚下深渊,“这里也太高了吧,跳下去岂不是要粉身碎骨?”洞黑无边,自心底而来的恐惧席卷全身。不知怎的,他只看一眼便开始手脚冰凉,渗出了冷汗,这个深渊似有巨大吸附力,能够将他一口吞噬下去渣滓不剩。
夜太黑,只望见丛丛莽莽,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
刘博恩道:“这里确实是太高了,夜太黑看不清下面,明日我们可以去渊底探探,说不定下面会有深潭。”
章豫青道:“此处高有万尺余,即便渊底有深潭,人若从此落下去,恐怕也是非死即伤,能够侥幸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甄子彧道:“豫青兄说的有道理,不必去寻。”千年之后,已经有人能够定义重力加速公式,稍加推算便知落入深潭一说绝无可能。甄子彧转而又道,“但是,落下的人,未必到深潭。”
章豫青单手支撑翻身越过栏杆,“我下去看看。”束身缁衣随风略微浮起,背后墨离剑撞到石栏上清脆作响,他伸手攀附上旁边一根手腕粗的树枝,稳稳当当垫着脚尖便要向下方探。
甄子彧甩给他一根长索,“豫青兄,我早有准备。”
章豫青点头道一声“多谢”,却并未伸手拽那绳索,“魏洛并没有借助外力,我依着他的法子先下去探一探,你们稍等片刻,见信号便下来。”说罢,一个凌空翻消失在了夜色中。不得不说,古人也有古人的优势,外在工具开发有限,自身功底十分过关。
章豫青下了一步之后,继续试着找地方落脚,片刻后,传上来一句,“果然有机关暗道,下方有巨石可垫脚,你们可以下来了。”
甄子彧等人顺绳索而下,找到章豫青,打了火把,山体上有一洞口,人猫腰便可进入,洞口四周有人迹脚印。
刘博恩道:“进去看看。”
甄子彧道:“且慢。”
甄子彧让狄敬鸿帮他打着火把,他自己查看洞口四周,洞口脚印来自两个人。他从自己腰间的布袋里面掏出两张一尺见方的棉布,把两张棉布分别在洞口的脚印处按了按,继而拿出一把自制小尺子测量脚印,尺子上不知是什么刻度,不过,甄子彧看上去倒是胸有成竹。
刘博恩道:“子彧兄,若想取样,我画给你不就得了?”
狄敬鸿道:“对啊,博恩兄绰号玄冥画师,只要是他沾眼的东西,从来没有画不出来的。”
甄子彧道:“这棉布上面浸了油脂,不仅能取嫌犯的脚印,而且能取周遭的细物,若是有鞋底细物留下来,日后也可作呈堂证供。”
章豫青道:“子彧兄竟如此仔细,佩服,佩服。”章豫青探案极为谨慎细腻,常于细枝末节之处发现证据,但他自认比甄子彧还是不及。
狄敬鸿满不在乎,道:“逮到嫌犯送进大理寺,一顿板子下来就全都招了,哪里用得着什么证据?”
甄子彧:“……”
章豫青道:“敬鸿兄此言差矣,大理寺有大理寺的法子,观澜有观澜的规矩,观澜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若想做到毫无差池,定要于细枝末节处下足了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