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败一旦开始,便是再难挽回的局面,更不必说,那些跟着完颜宗弼突围的本就是军中精锐,其余大部分女真军团已经在大队宋军步骑的打击之下陷入到完全的混乱之中。眼看着北翼似乎还有缺口,人流便失去理智似的拼命朝着那方涌动。。
而他们身后、沿途相望,尽是交叠的尸身!
宋军阵列正在从三面合围,重甲长枪的步兵也开始打散了阵势追着溃逃的女真人胡乱捅刺,岳飞的胜捷军主力轻骑更是带马在乱军之中不断地砍杀,似乎想将这半日血战所积攒的杀气一并释放回去。
就连李俊所率那些水军,虽然被击溃了阵列,可残存下来的兄弟却要么拿着弓弩追着金军溃军乱射一气,要么干脆抓起地上短兵,朝着那些滑倒在地绝望挣扎的女真甲士刺去……他们专挑那些泥泞中挣扎的女真甲士下手,扯掉他们兜帽就是割喉枭首待遇,一时之间战阵之中惨嚎连天……
见此情形,就算完颜宗弼还勉强保持镇定,也免不了面色苍白——他若不是已经突围而出,乱军之中,下场绝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这大金四太子已经被自己亲卫护着退到了阵列后,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对大军的指挥,只能眼睁睁看着山崩一般朝着自己这边涌过来的败军,瞠目结舌!
他这边大约三个猛安甲士还在向西运动,想趁着宋军重步兵合围之前逃出升天,可那些奔逃的女真鞑子见到自家这里整然的兵马,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根本不管不顾,只向着他们直冲过来。
“停下……前排举枪列阵,准备收拢溃军!”完颜宗弼看着那些丧败奔逃的麾下、又看了看远处正从混乱中恢复的宋军,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冒险收拢他们!
“让开!让开!”
他身侧这些军将哪怕此时都已疲累至极,听见四太子的令也都一个个越阵而出,拼了命地比划着,叫那些溃军自觉地在预留空隙中列阵,可败军此时哪里还会听令!
他们在冰冷秋雨里厮杀了两个多时辰,这时同样精疲力竭!好不容易从宋军那肉眼可见的包围中挣出条性命,早就没了队列和有效的指挥,哪里还反应得过来号角军令的意思!
更有契丹轻骑,在落井下石地瞅着零散的队伍冲阵,制造着更大的混乱——大队败军,丢盔弃甲,哪怕有些敢战之士想要停下来与那些可恶的契丹人分个生死,又怎能立得住脚?最后只能被周遭裹挟着,随波逐流像自家人的枪锋上涌去。
完颜宗弼着魔一般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淮水噩梦重现于此——不,这是一场比淮水那一日更加深重的噩梦,在这条小小运河之畔,面对着那可恶的顾渊、面对与之相比并没有绝对兵力优势的宋人,他居然再一次惨然失败!
这叫他还如何坐得住东路军元帅这样一个位置!如何与完颜挞赖竞争?甚至更进一步,如何压过完颜宗翰,成为女真一族不世出的名将?
想到此处,他禁不住仰天苦笑,进而声泪俱下:“苍天既已生兀术,尘世何须出顾渊……既生兀术,何出顾渊!”
说完,他只觉心口一阵腥甜气息涌动上来,而后整个人摇晃一下,向后软倒在自己亲卫身上。
……
此时北运河畔,已是一片尸山血海,战况更是混乱无匹。韩世忠亲领着左军一部精锐,像热刀划过羊油一样杀穿了已失去战意的金军,向着帅旗倒下的位置不计代价地挺近。这位胜捷军第一将,此时毫不惜身,近乎是在发疯似地砍杀,只为了早一点找到顾渊,看看他们的死活。
而在阵势被突破的北翼阵线上,金军最精锐的甲士已经突围远去,幸存的宋军甲士此刻也疯狂地搬开一具又一具尸首,想要找到自家主帅……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翻检多久,一员甲士搬开一个死透了的女真铁浮屠尸身,那家伙的眼睛瞪得老大,殷红的鲜血还从嘴里不断向外淌着,而他下面压着的正是顾渊。
这位大宋帝国京东路的一方节帅,在最后时刻居然如普通甲士那样陷阵而战。他的甲叶残破,兜鍪也打丢掉了,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向外翻着,不过好在整个人看上去至少还是清醒的。
“节度!节度!”寻到他的亲卫哪里知道该如何护理伤员,见他睁着眼睛,手还动了动,便拼命摇晃起他,让他只觉浑身创口剧痛,像是要散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