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玉京掏出另一颗珠子说道:“这两个彩珠是一对雌雄珠,合在一起会产生奇迹,是佳弥云游印度时带回来的宝贝。
他是一个始终不能脱俗的花和尚,终其一生也未解佛法真义。“卞玉京说着这话时想象自己削发为尼的情景,能够穿一身粗布尼装手扬拂尘远离尘嚣该有多好,这是她内心时常闪现的念头。事实上多年以后,卞玉京真的出家了,不过没有做尼姑,而是做了女道士。
“他是个有趣的和尚。”董小宛说。
“他不懂活下去的道理,但他是最懂得女人的男人。这也是我爱他的原因。”卞玉京边说边将两颗彩珠合在一起,对着夕阳。“看,小宛妹妹,多美的花呀!”
董小宛看见她掌中的两颗彩珠发出美丽光影重叠在一起,竟变成一朵光芒四射的红色莲花。那莲花娇嫩、高贵、超凡脱俗,仿佛还有几滴露珠正随着卞玉京微微颤抖的手在花瓣上滚来滚去。两姐妹都看呆了。
卞玉京叹了口气,合上掌,彩珠及其美丽的莲花就在董小宛眼前消失了。她看见卞玉京抽泣了一下,脸上却没有泪水,喉咙发出吞咽声,显然泪水都吞入肚中了。卞玉京手一扬,两颗珠子无声地划过空气,掉入秦淮河,奇妙的是只发出一个声响。那余音在空气中久久回响,似乎时间都停滞了。
俩姐妹步入城门时已是夜幕低垂,临街的人户敞开的门射出的灯光将长街割成一块块的像黑色和桔黄色交替排列的石阶。俩姐妹遭遇了一场疾风,人在风中感到冰冷。卞玉京就说:“冬天已经来了。”冬天是冷酷的季节,董小宛只盼望梅花和白雪。卞玉京什么也不盼望。
这个冬天的雪还不下。即使这是绝望的季节,时光也会抹去人对死亡以及失去的爱的记忆。董小宛开半扇窗户,瞧着北方的天际,那里浓云密布,孕育着一场很大的雪,但是,也可能只是一场令人生厌的大雨。冷风吹得她扶在窗上的一只手变成了冰,而另一只手的温暖,使她有身处两个季节的幻觉。她关上窗,又重新坐在几案前。惜惜不知去了哪里,她独自一人俯身琴弦之上弹了一曲《清平乐》。
弹完一曲,董小宛甚觉无聊,便独自坐到梳妆台前,瞧着镜中的自己。没有人比她更爱自己。她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摁了摁,皮肤紧绷绷的,既娇嫩又富有弹性,真正吹弹得破一般。
门忽然打开了,寇白门裹着一股冷风闯了进来,脸冻得红红的。她叫着:“好冷,好冷。”就把双手伸到暖炉上不停地搓。小宛赶快去把门关上,刚才那股风吹得她直打寒颤。
“鬼天气。真无聊。我想你也很无聊。几天没见你,我好想你,好妹妹。”寇白门说道。
“从哪儿来?”小宛问道,“香君姐姐病情怎么样?”
“啥子病嘛,就不过受了点风寒。喝碗姜开水,出一身汗就没事啦。刚才在媚香楼还看见她,脸色好得很。”
“昨天不是很严重吗?”
“她害的是相思病。昨夜收到侯朝宗一封信,今天病就好了。你说怪不怪?”寇白门一边说一边把一块年糕丢进嘴里。
她含着食物继续说,声音像从乱石缝中淌出的泉水似的,“那个侯大公子也真薄情。香君可苦啦,我听小红说她常常半夜想着想着就流下泪来。”
“其实,侯朝宗也有他的苦衷。这个世上有志气的男人都活得累一些。远的不说,就说他们复社中那几个人,不知整天忙啥子。”
“复社中有很多好人。”寇白门说,“秦淮河上的好姑娘都想嫁一个复社公子。这些人对咱们风尘女子还算讲情义。马婉容姐姐嫁给杨龙友,李贞丽大娘和张天如相爱都快十年啦,这下,香君又看上了侯朝宗。说不定哪天你也看上个复社公子呢。”
“姐姐说笑啦,我哪有那福份。”
寇白门笑道:“好妹妹,我说句真心话。干咱们这一行的女人,就得趁年轻快点嫁出去,等年纪大了就没人要了。”
“咱们姐妹谁不这样想呢,只是要找那怜惜自己的男人却比登天还难。”
“我给你说一个人……寇白门试探性地一说,便拿眼角去窥董小宛的胸部。董小宛脸没变色,显然心中也没异外地跳。
只拿眼睛看着寇白门,等她说下文。
“这个你也见过。就是人称‘一人永占’的李玉。”
“他太老了。”小宛道,“嫁给他还没过上半辈子也许就剩下我孤伶伶一个人。”
“老又有啥关系?柳如是还不是嫁了个半百老头。钱牧斋比她整整大三十岁。”
“她是她,我是我。”
“好吧,我们就不说这事。但你今天见见李玉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