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转运使招手让他坐下,道:“这样吧,你派人去传他来,不要动粗,不然假如将来拿不到他的把柄,你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只是传来问话就是。告诉他,这个案子,有人已经在本官这里告状了,说他利用职务之便,**民女,导致民女愤而自杀。本官要亲自查问这件事!”
寥知府忙点头哈腰答应了。
黄转运使捻着胡须,提高了声音,又道:“你要告诉他,这件事情,关系他的仕途命运,让他好生想明白了!不要想着给本官行贿送礼,本官是个廉洁清正的好官,是不吃这一套的!一定要把这话带到!”
寥知府一愣,心想你这不是明白着提醒人家给你送礼吗?看来这转运使来这一招,无非是索贿罢了。想到这里,寥知府有些好笑,这黄转运使怕是穷疯了吧,要索贿,也该去那些江南水乡富足之地啊,怎么到巴州这样偏僻贫穷的流放之地来索贿?而且,那阴陵知县为了说是税款失窃,为了弥补亏空,连妻子的陪嫁首饰都变卖了,哪里还有钱行贿。
黄转运使道:“本府还听说,这个阴陵县知县,亏空税款,挪用下属甚至仆从月钱,当真是钻进了钱眼子里了!”
黄转运使终于还是说了一句公道话:“他倒也不是存心亏空,实在是无奈,有强匪潜入,偷窃税款……”
“这个是他自己说的,还是寥大人你亲眼看见的?”
“这个,是卑职派人前往阴陵县调查得知。税款失窃的确属实。强匪潜入,伤了几名衙役,好多人也都看见了。”
黄转运使冷笑:“他们看见了那强匪把银子一锭锭地搬走的吗?”
廖知府忙赔笑道:“这个倒没有。”
“还是的!他可以找人偷窃空箱子走嘛,这也不是不可能,”黄转运使转头望向鲁通判:“你觉得呢?”
鲁通判忙道:“转运使大人说得再对也没有了!肯定就是这小子不地道,故意弄鬼,多亏转运使大人指点迷津,我等才明白这厮的狼子野心!”
廖知府苦笑,心想,官员亏空税款,不管是什么原因,那都要自己掏腰包贴的,他就算找人假装把银子劫走了,那也要他自己赔偿的,得不到半分好处。他没事折腾这个作什么?看看这黄转运使明显是针对阴陵县知县冷羿去的。有心给他穿小鞋,也不知道这冷羿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转运使大人。他虽然与这冷羿没有特别的关系,但是毕竟是自己治下的官员,总有些护短的。
廖知府道:“卑职已经责令冷知县务必在最后截至收款期限之前,把税款补足,他正在多方筹措,想办法弥补亏空。”
“办法想到了吗?听说,他亏空的水款,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哟!”
“这个,卑职明白,卑职一定加紧督促,务必在腊月最后截至收款之前,将钱收齐。”
“税款收缴,是按季度来的,不是挪到年底才一次收起!你要明白,他早就该把前面的税款收齐上缴!耽误到现在,那已经是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了!”
这税款上缴,从来没有说按季度的,都是按年收,早交晚交都可以,只要在每年腊月年底盘点之前交清就可以了。现在黄转运使突然冒出这么一种说法,显然是给冷知县继续穿小鞋的。廖知府不好反驳,只能诺诺地答应。
黄转运使提高了嗓门,道:“不是本府存心刁难,这是王法,本府也不能放任,廖知府,你可也不能袒护哟!”
“卑职不敢。”
“那好,先让他把三季度的税款交上来,剩下的,腊月之前交齐!要是交不上来,他这乌纱帽保不住不说,你们这巴州乃是流放之所,他恐怕要给他自己在这里留一个位子了!”
廖知府忙连声称是,心想,听说那冷知县砸锅卖铁都在凑这笔钱,连妻子的首饰都卖了。东挪西凑,还没够两成税款。眼看着距离腊月,只有十几天了,要想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把剩下的八成税款,他铁定是交不上。心中对这冷知县到有了几分同情,这冷知县书呆子一个,本来就不会来事的,遇到这种事情,只怕是两眼抓瞎,没有办法的。
黄转运使又道:“还是那句话!本官是个好官,绝对不会收受贿赂,袒护于他,廖知府,你一点要把这话告诉他!”
“一定一定!”廖知府忙点头哈腰答应了。
黄转运使起身告辞,返回住处。廖知府给他安排的巴州最好的客栈,他看不上。说想住百姓家,体察民情,与民同乐。廖知府立即便明白了转运使这的与民同乐到底是什么意思,马上跟府城最大的富商商议,想把转运使安排在他那里。这富商当然满口答应,乐得屁颠屁颠的。赶紧收拾出自己的带花园的豪华内宅,恭请转运使安住。转运使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把黄转运使送走之后,廖知府马上安排人紧急赶往阴陵县传知县冷羿。
下午,廖知府正跟鲁通判等佐官在商量事情,忽然,门房来报,说阴陵县知县冷羿求见。
廖知府吃了一惊,怎么上午刚刚派人去传他,他下午就赶到了,莫非插了翅膀不成?赶紧传见。
片刻,只见冷羿身穿官袍,迈着官步,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一个马脸伙计,手里拎着一个沉重的小箱子。
冷羿进来之后,他自己不认识廖知府,所以故意按照董师爷说的朝廷的官员的习惯,踱着方步进来,好用这个时间观察一下,到底谁是廖知府。一看大厅里当中坐着一个老者,两厢坐着几个官员,看来,中间的那个应该是廖知府。
但是,冷羿还是决定慎重一些,他让马脸小二退出去,在外面等自己,然后走到中间那人面前,躬身施礼,道:“卑职参见大人!”又对其他官员作了一个团揖,道:“卑职见过诸位大人!”
当中正是廖知府,点点头,阴着脸,没有说话。其他佐官都拱手还礼。唯独鲁通判,一脸冷笑,大刺刺连头都不点一下,带着讥笑,道:“冷大人,你想必已经把家小料理好了吧?”
宋朝通判是知府或者知州的佐官,州府的二把手,从七品。而宋朝的知县一般是从八品,而不是常说的“七品芝麻官”,宋朝只有京城所辖的两个赤县的知县才是正七品,京城旁边的畿县是正八品,而其他州府下辖县的知县只是区区从八品。远低于明清时期的县令的级别。
冷羿来之前便已经想好了,虽然还不知道自己顶替的那个知县在这些上司面前到底是什么表现,不过从县衙的仆从和衙役对他的态度来看,便知道性格应该是比较懦弱的,自己既然假扮他,就只能先是忍气吞声,以后再慢慢改变,不然一下子太锋芒毕露,很容易惹人怀疑。
于是,面对这官员明显的无礼,冷羿只是把头低下,一脸惶恐之象。却不回答。
那鲁通判还要再说,廖知府挥挥手,阻止了,瞧了一眼冷羿的鬓角的短发,有些愕然道:“你的头发怎么?”
旁边一位胖胖的同知扑哧一声笑,道:“肯定是还不了税款,想削发出家,——没用的,就算你要出家,也得把税款亏空补上,不然,你唯一能去的,就是流放所!”
其他官员也有笑了。
冷羿却是心头一宽,这说明,自己的相貌声音都没有引起他们的任何怀疑,目前,自己表现出来的这知县的性格也很到位,也没有引起怀疑。他们主动替自己解释了这个头发的事情,倒帮自己过了一关。于是他脸上立即露出羞愧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