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胡先生对着太师府大印,恍惚良久,双手捧着接过来,送两位贵客下了楼。
代太守庞辖坐在楼下,喝空了两壶茶,焦灼起身踱了第七个来回。
今日下属来报,说京中终于见了来人,自南门入城后,一路住进了不归楼。
没过半天,楼里便乱成一团,乱着乱着,里面情形如何尚不清楚,外头竟已叫朔方军给重重围了。
我们掌柜有些私事,一时耽搁了。
茶博士替他续茶,恭敬道:这就下来,您再等一等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庞辖皱紧眉,脸上已显出浓浓不豫之色:莫以为本府宽仁,便是当真不管你这不归楼。误了本府的要事,他胡掌柜也担待不起!
茶博士不迭赔礼,替他重新续了壶上好的白毫银针。
庞辖心神不宁,灌了一盏茶水,又坐回去。
先帝驾崩后,当今皇上即位,庞太师从龙有功,嫡女又入宫了皇后,一时风头无两。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无论本家分家,也跟着搜刮了不知多少朝野的官勋缺位。
他只是庞家在淮南极不起眼的支脉,京城都不曾去过几次,自然混不上什么要紧缺处。好不容易熬到荫补入仕,梦都没来得及做一个,便被发配来了这荒芜萧条的边陲旧城。
天道好轮回。
任谁也不曾想到,一朝风云变幻,这小小的云州城竟成了各方势力死盯的要紧关窍。
庞辖攥紧了手中茶杯,神色愈沉了沉,握紧袖中那一封传书,向四周扫了一圈。
不归楼同朔方军勾结,私相授受,与那居心叵测的云家叛逆一样,都稍不留神便能叫人狠狠吃个绊子。
庞辖只是来替庞家占着闲缺,与京中那几家老世族勋贵划夺势力的。这城里有什么谋划、如何行事,都叫那朔方军与前太守严离的旧部守得死死的,几乎没他能插手的地方。
如今无论如何处事,都得等京中来人安排,他无非依言照办罢了。
京中来人京中来人!
庞辖打了个激灵,咬紧牙关,生生飙出一背冷汗。
如今闹成这样,京中来的人究竟还在不在这楼里?那一场乱局,究竟出没出事,有没有什么要命的岔子?
看那掌柜胡涂的态度,来得分明就是庞家人了。若是京中贵客在他这云州城出了事
他苦守这些天,等得便是京中来人。若是今日出了乱子,叫本家的贵人折在此处,纵然有九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庞辖原本极忌惮这不归楼,此时却也再无暇顾忌。他坐不住,用力撂下茶杯起身,正要豁出去叫人,忽然一怔。
胡掌柜作陪,两个年轻人自楼上下来,走到了堂前。
那两个年轻人穿着打扮都不算华贵,气度却俨然远胜庞辖曾见过的任何一个本家人。
一身白锦衣袍的走在前面,怀里捧了暖炉,披了一领厚实的墨底金线流云披风。腰间玉佩质地温润,雕工精巧,打眼就知绝非等闲凡品。
落后半步的看来是侍从护卫,一袭黑衣劲装,沉默冷然,身侧佩了柄无锋重剑。
胡掌柜闭紧了嘴,脸色很是莫测,手中还捧了个什么东西,上头精细着覆了块上好的天蚕丝绢。
庞辖细看半晌,眼睛一亮。
他认得这把剑。
当初入京给本家送礼,他从角门叫人引入府时,恰巧碰上将作监两柄新剑出炉,还送来庞府请太师赏玩过。
仿古剑巨阙的形制,蘸火藏锋、倒钩血槽,锋锐无匹。
殿前司与侍卫司各分了一柄,侍卫司的那一柄曾格外神勇,险些击杀了逃逸的逆犯云琅。
以如今庞家的滔天权势,想来已不止能叫这不归楼的人俯首,连侍卫司的暗卫也拿来当护卫随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