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一种茂密的潮湿,阴气十足,有宋词的触感——我每到南方,都萦绕着一种情绪,挥之不去,附在我身上——我被南方附了体。
但厦门没有江南的阴柔。它却也有着别样的味道——来自闽南的味道。山野味,带着异常的芬芳,自然的,甜腻的——有恰到好处的抒情感。
我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厦大。
对于厦大我有充足的好感。当年高考时,这曾经是我的第一志愿,我喜欢海边,椰子树,喜欢“厦门”两个字。中国的城市中,厦门的发音很独特,特别是这个“厦”字,有一种特别的意味。不香,但在风吹浮世里,觉得异常的妖娆。而厦大,据说是全中国恋爱可以谈得最浪费最奢侈的地方,我喜欢这种地方——最浪费的地方,想想吧!多具有说不出的吸引力。
但我如期落榜。
在厦大游走的时候,我感觉咸湿的海风吹到脸上。有人说,大一大二的学生不在厦大老校区,因为面向大海,又有无数的木棉和凤凰木,不恋爱老天都不答应。于是被分配到另一个闭塞的校区,大三大四,毅力坚定了,能经受爱情的摧毁了才能回到这中国最浪漫的校园来——不得不承认,厦大,真的美到让我心动。如果读大学,不在此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真是说不过去的。
我还喜欢把时间浪费在厦门的老街上。椰树参天,多数不结果。公交车,一直在放闽南歌,几乎是一个调子,唱着情和爱。我花十块钱在路边买了一张CD,回来后听得也动情——闽南话有一种纠结,简单里有着最原始的饱满和激情,我喜欢听闽南话,虽然粗糙些,不细腻,和吴侬软语比起来,不够旖旎婀娜,但是听起来,有沁人肺腑的温暖,可靠,踏实。很民间的歌手们,很认真地唱着、说着。
读城记(16)
夜晚,坐出租车穿越于海上的寅武大桥,人好像浮在海上似的——似一朵海上花,飘呀飘呀,我去海边喝啤酒,海风吹起我的短发,身边的侍者穿着东南亚的花短裤,这样的时光,不浪费怎么可以?
这样的穿越,白天黑夜,我来回走了四五次。沿着海滨大道,一路开着,看凤凰木开着红色的花,道路上有五线谱,上面刻着《鼓浪屿之歌》,而海的对面,是台湾,对面的烟火,让我隔岸观着,却也异样地亲切着……
满街的凤凰木开得真浓烈呀,那些花好像突然热恋似的,怔在那里了,发着呆,更像一个女子羞涩了,低下头,真好看呀。
而我最喜欢的,还是把时光浪费在鼓浪屿上——那真是中国最美丽的小岛,至少在我心中是。古希腊三大柱式、哥特式尖顶和门窗、罗马教堂的十字廊、英式落地门窗、西班牙尖叶窗、闽南建筑等,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多数时候,也是散文,是诗篇,是动人心韵的格调——我真喜欢老建筑,哪怕颓败了,也别有一种动人的味道。
我走到没有机动车的鼓浪屿,走在曲曲折折的小巷里,去看那些有着光阴味道的老房子,它们的美是凋零的,光与影打在衰老的红砖上——于是显得更老,老房子内飘出的动听的钢琴声和着海浪的节拍声包围在身边,一种前所未有的静谧和安详让我想留下来,发发呆,听听海潮升起落下,一天天,也就老了,老了,就成了这有味道的老房子,看着腐朽,可是,一定味道十足。
是夜,住在海上花园酒店,有着人间极不真实的虚幻。没了游人的鼓浪屿有一种迷离,我走出酒店,一个人孑孓独行于那些老房子——仿佛借尸还魂的人,坐在林语堂旧居发了很久时间的呆,听着蟋蟀叫,门口的瓦罐已经破了,里面有野生的小花。多年前,我是否曾在这里住过呢?随着自己的夫君,是他娇媚的新娘,早起,洗手做羹汤,也放了肉松,亲手制作了鼓浪屿的小馅饼,一人一口地吃着。
月光下,斑驳的红砖墙、布满岁月痕迹的老门楼和院内的百年老榕树散发出一种迷离意境,咖啡馆的灯光十分昏黄,像家。我走进去,坐在靠窗的位子,要了一杯黑咖啡,有些微苦,加了一点糖,有的时候,微苦是惆怅的,是让人想念的——我知道我会想念这座小岛,它侵略了我的内心,暗合我怀旧的心情,我愿意把更多的光阴浪费在这里——好时光,真的都是用来浪费的!
扬州:美人润无骨
我迷恋扬州。无限的迷恋。就像郁达夫说,扬州的美,美就美到名字上了,真要去了,说不定会坏了想象,但扬州并没有坏了我的想象。那样的风情,如着一层淡绿的湿的沙,仿佛一个艳绿色加着紫粉的沼泽,你不沉吗?你不陷落吗?这是以一种绵软和冷艳而让人掉魂儿的扬州,想逃吗?无路!
青山隐隐水迢迢……我想起二十四桥明月夜,想起玉人吹箫,那玉人,根本没有骨,只有那湿润润的一团气,扬州的女子,只是一团气!是,一团散发着咸湿气味的气!裹住你,要你的命……有各香的晕,你倒下了,仍然不够,一种湿热的东西从体内上升起来,你要和她生,和她死,汤显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都可以生。现在,看到扬州女子,唯想一往而深!
她们是一块月白色的丝绸,她们是小阳春里吐着芬芳的小蛇,她们是那块隔了年的软缎,越是有尘烟味道,越是有说不出的诗意……扬州女子,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呢?我怎么会遇到“扬州”这两个字,怎么会遇到这姜白石在《扬州慢》中深情款款地说: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为谁生?为这无骨的绿衣女子吗?为这千年万年的扬州明月吧?还是为那清凉的,没有尘烟的二十四桥?烟花三月,不去看扬州去哪里?不去与扬州女子相遇又去哪里?“燕赵佳人”、“吴越*”、“洛阳女儿”、“米脂婆姨”……唯独“扬州美女”叫得最响、流传最广,想问个所以然吗?扬州自古多美女,汉成帝刘骜最宠幸的皇后赵飞燕、堪称中国第一女丞相的上官婉儿、元杂剧大家关汉卿的红颜知己朱帘秀,另外还有冯小青、方婉仪、李端端……而最著名的当属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刻画的扬州姑娘林黛玉。 。。
读城记(17)
林黛玉,一个怎样冰清玉洁的仙子!一个没有烟尘味道的女子!是扬州水好吗?有人说扬州的水带着玉脂的香和湿润的风,是吗?是吗?当我看到林黛玉时,我想起扬州,她的忧伤都有着倾城的绝色,而她的眼泪,仿佛一滴滴扬州的水滴,落在凡间,让我们觉得绿意盈盈……
还有一说,*皇帝隋炀帝曾遍选天下秀女,有姿色者尽皆入围,百里挑一,遴选数千美女为嫔妃,入宫随侍。公元617年,隋炀帝到扬州看琼花,携后宫佳丽数千与之同行。炀帝在扬州被刺,隋朝灭,天下*。数千佳丽落户扬州,繁衍生息,我想去那个朝代——琴台舞榭,品竹弹丝,夜夜笙歌不息……而我是一介呆呆的书生,手持琼花,献给那心上的女子,她嫣然一笑,我情愿只活这一秒。
有人说扬州美女因为太美,所以,误入花丛深处一般。美到让人以为会中邪会中毒,美到模糊了视线,美到忘了晨忘了暮……在扬州八怪的画里,也看过扬州美女,很飘逸很风韵,艳得那样让人怜爱,虽然有时会想起青楼来,可是,可是,古代最好的爱情不都在青楼吗?弹琴、吹箫、吟诗、作画、梳头、匀脸、点腮,画眉,那样的镜头,想想都心神恍惚……因为太过富庶,所以,必然会出现这样无骨的女子,媚到极点,艳到极点,绝色到极点,绿窗意映映,我仿佛看到在二十四桥边,有女子,着绿衣,在晚秋中站立,一脸的萧索表现,这萧索,只有放到扬州美女身上才恰如其分,她们的惆怅,只是这红尘中最可口的小甜点,放在嘴里,回味绵长。
扬州女子,是一首花间小令,因为太适合朗读,所以,在午后慵懒的时刻,可以软软卧于美人榻上,抽上一支烟,翻着张爱玲的小说,或者听着昆曲评弹,与这样的女子缠绵一个下午,如果有雨,就念李清照,如果是诗友聚会,让她穿上软缎的果绿色旗袍,让她整个人绿成一滴水,想想,也只有扬州女子给人这样的想象,想想,这样的午后,一生有一次就值了……再一想,心就邪起来,恨不得三生三世,都生在扬州城了。
无锡:清水洗尘
在无锡仙女墩看过一首诗:水仙墩外碧波平,仙女墩前杨柳生。南北相望不相见,恼人烟雨欠分明。明代王永积《锡山景物略》述其墩名由来:“名仙女,从西施名;名仙蠡,从范蠡名。”可见,无锡实在是有仙气的地方。
犹记得多年前去无锡。
是在早春,春似小蛇伸出芯子,我行走在无锡的街巷中,想遇到一个结着丁香一样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