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说的正是此事。若老天爷不肯开脸,我可就颜面扫地了:”
“大人不用担心,现在天上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哦,那就照计划行事,让女人们高兴高兴吧。”
这一日,增田长盛总管一切,前田玄以为其副手。当赏花的队伍从伏见城出发时,秀吉终于恢复了先前的意气风发,肆无忌惮地说笑起来。
此时,天空像是洗过一般湛蓝,从伏见到醍醐,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已开了六分的樱花,云蒸霞蔚。
队伍最前乃秀吉和秀赖的轿子,接下来是北政所、西丸夫人、松丸夫人、加贺夫人、三条夫人、三丸夫人、淡路夫人,随后为德川、前田等大老,再往后则是生驹亲正、中村一氏、堀尾吉晴等在京大名。
一行人先入三宝院更衣,然后徒步从下醍醐爬到上醍醐。途中正如北政所所言,山路变成了奢华的樱花道。当然,这一带不允许普通人前来。方圆五十町的山上,每隔三町便设有一岗。
“干得不错。把我的想象发挥得淋漓尽致。”秀吉兴致勃勃在三宝院等待女眷更衣。为了这一日,女眷早就盘算着如何争奇斗妍了。准备完毕,秀吉拉着秀赖的手走在了最前头,从下醍醐登上上醍醐,再信步登上今日游乐的主场地—铺满一千张榻榻米的枪山山顶。
六岁的秀赖并不像秀吉那样高兴。对他来说,头顶的蓝天和盛开的樱花,无非是一般的风景而已,吸引他的倒是南院的池子和飞瀑。
一路上时常传来北政所的喊声:“大家要小心脚下,莫要摔倒了。上面的景致真是特别啊。”
从醍醐马场到枪山,每隔一间就在路旁植一株老樱树。经过昨日暴风雨的洗刷,树木和花朵显得更有风韵。花丛中巍峨屹立的五重塔,面对已守望了几十年的华丽春日,显得那样自然、挺拔。花朵、阳光、高塔、幔帐,及众人身上的华丽装束,都融入了这灿烂的春日。
到达枪山之后,人们进入新建大殿。秀吉计划在此用过午饭,再举行歌会,之后逐一参观设在里面的茶寮。为了让秀吉大吃一惊,八个茶寮都分别命益田少将、新人杂斋、小川土佐守、增田长盛、前田玄以、长束正家、御牧勘兵卫、新庄东玉等人用心设计。当然,他们的奇思妙想要待到午后才能享受了,因为照计划,首先要在大殿举行歌会。
秀吉心情不错,他亲自提笔写道:回首杳杳深雪山,繁花似锦人如烟。
写毕,秀吉呵呵一笑,然后让佑笔代写,“我若再写下去,后人就读不懂了。他们定会问怎么全是假名。对吧?”接着,他不假思索吟道:
赏花深雪归,盈盈绽如云。
今日花犹盛,展眼又一春。
恐怕这诗乃是秀吉专为了今日歌会,事先所作。可是没有一个人发笑,也没有人作出评价。谁都听得出来,这诗深深道出了秀吉的孤独。
众人微醺地出来时,已过了未时。在去往第一座茶寮路上,出现了一次小小的纷乱。松丸夫人走到了西丸夫人前头,于是发生了争执。此时秀吉已经过了益田搭建的通往茶寮的石桥,北政所则稍微落后几步。稍迟几步赶来的茶茶,语气严厉地叫住了走在前面的松丸夫人:“松丸夫人,你停下。”
松丸缓缓回过头,但好像没听见茶茶的喊话,兀自抬头赏花,又向前走了两i步。
“松丸夫人,你以为仗着大人的宠爱,就想让我在北政所夫人面前出丑吗?”
“西丸夫人,你在责备我?”说罢,松丸夫人扑哧笑出声来。她清楚,西丸夫人定是生气了。方才在大殿饮酒时,由于秀吉的酒杯传到面前时,茶茶正一门心思握笔作诗,侍童便先为松丸夫人斟了酒。从那时起,茶茶脸色就极为不快。松丸夫人向来对茶茶不怎么尊重。她娘家京极氏乃近江佐佐木氏望族,任江北守护。茶茶的娘家浅井氏虽同为江北豪族,可先前却是京极氏家臣。因此,松丸夫人总觉自己身份比茶茶高些,她的美貌在侧室当中也首屈一指,故,秀吉平时对她宠爱有加。况且在教养方面,松丸也在茶茶之上。假如松丸夫人能为秀吉生下儿子,茶茶恐就无关紧要了。茶茶时常沉下脸来故意刁难松丸夫人,恐是出于自卑。刚才,因斟酒一事惹得茶茶满脸不快时,松九还想向她道个歉。可是茶茶所咏的和歌,却打消了松丸夫人道歉的念头。
樱松相生历千代,喜迎贵人行幸来。
花枝招展皆为君,无常世上又逢春。
茶茶曾对秀吉厌恶透顶,她甚至还向松丸夫人透露过,自己乃是为报父母之仇才嫁给秀吉。可她今日却如此露骨地咏出阿谀逢迎的诗歌来,松丸夫人不禁打消了致歉的念头,反而嘲笑起来。此时,茶茶的脸色更难看了。松丸夫人却不动声色。
“松丸夫人,你把我看成什么了?”
“你不是太阁的侧室浅井氏吗?”松丸夫人也毫不示弱,“你无非幼主的母亲,怎么,难道还要让我来伺候你?”
“既知我乃幼主母亲,为何还要走在我前面?”茶茶也得理不饶人,严厉地反击。
“呵呵,”松丸夫人娇笑着用袖子掩住嘴,“西丸夫人是不是听漏了大人的话,在登山时,大人是怎么说的?我若没听错,大人说今日大家可以随兴玩耍,不必计较那些繁文缛节。”
“纵然大人这么说过,可也不能先于大人举杯啊,还神气活现走在我前面,我劝你最好先弄清自己的身份。”
“这算什么话!西丸夫人乃浅井氏,而我出身于近江源氏的京极家,无论怎么说,我的身份也还不至于低到在你前面走一走,就要被责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