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甚至还想,既然敌人如此可怕,那不如就让此事他这里终结,不要连累宗门。
谁知,原来宗门早已在局中。
池谶沙哑着低笑片刻,而后笑声愈发嘶厉。
“第二个问题,今日宗门上下所有弟子,去了哪里?”
道尊负手静立,镇定道:“沧州。”
“云州是最硬的铁板,定州有禁卫军和明心书院,还有皇朝上下完备的府郡仙官,曲州是天南学府坐落之处,算起来,只有沧州实力稍逊,是个软柿子,对吗。”
道尊毫不避讳,微微颔首。
池谶惨笑起来,低声道:“我甚至不知道,如今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当年那个教导我的师尊,还是被真仙吞噬了神智的一具傀儡。”
“最后一个问题。”池谶阖眸片刻,再度睁眼时,眼中锐利的光芒闪过,“他许诺你什么条件?”
道尊轻叹一声,始终漠然的神色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属于人的情绪。
“不语,我老了。”
不语是道尊为池谶取的字,亦成了他的道号,只可惜道号没用多久,鬼王这个更加响亮的头衔就横空出世,取代了曾经那个逐渐被遗忘的道号。
不语,不语。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师尊就已经提醒过他。
“云微误入明烛洞府开启复苏时代时不过十几岁,是最适合修行的年纪,自那之后,天下英才频出,各个都是青年才俊。”道尊轻声道,“而我,在那时已经近百岁,没有半点修行底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
他言罢,轻笑一声:“一个快要躺进坟堆里的凡人。”
“像我这样的人,和那些天之骄子相比,修行注定是要付出更大代价,也走的更难些的。”
“他能许诺我什么呢,无非是长生、大道、飞升成仙,真正脱离这具垂垂老矣的肉。体凡胎。”
道尊缓声道:“你也是天纵之才,你自然不会懂。”
池谶痛苦地闭眼,往日的一切都浮现于眼前。
诡异的黑色沿着他的经脉向上蜿蜒,爬过裸。露的颈部,占据了半张脸。
他深呼吸良久,才算是将往日所有的恩怨血仇都沉默地吞咽下去。
还好,还好是现在。
若是他最初叛宗时就知晓这一切,或许真的会疯狂到想要将这个丑陋的世界尽数毁掉。
可现在他有了牵绊。
或许是他跟在霜天晓身边的时间太长,他周身也不自觉地沾染了药香,这熟悉的药香唤回了池谶即将失控的神智。
他缓步靠近,周身的鬼雾愈发深邃,几乎要将道尊吞没。
道尊望着他,再度漠然道:“你看,你如今已经强于我了。”
他手中拂尘一挥,最为原始毫无遮拦的道法横贯而下,清正的道法几乎要冲散池谶周身的鬼雾。
可笑的是,这样一个人,最终要用清正的道法来对付他这样一个恶鬼。
池谶目光骤然冷厉下来,双目猩红,在指甲覆盖上一层不详的黑色,仿佛招招带毒,狠狠划破道尊的灵力壁障。
这场时隔多年,曾经的师徒成为了如今的敌人。
池谶想,他再没什么可犹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