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寻花开的心愿已了,此时正茫茫然不知今后该往何处去,闻宿青语,又似生活找到了一个支撑,当即跪下叫了一声师傅,欲行三叩首之礼表明心意。
然而宿青在他跪下之时就立刻阻拦了他拜师的动作,说:“不必如此,你我算不上师徒,只是因天意才相识,你称我一声青簌姑姑就够了。”
宿戈不解,却还是记住了宿青的话,只默默在心中视其为师,表面上都是以青簌姑姑称呼。
二人就在凤凰树下练剑,接触后宿青认可了宿戈在剑术上颇有悟性,然而后者往日杀伐太多,剑上的戾气太重,与七破剑法的内敛背道相驰,想要学会七破剑法必须完全舍弃从前种种。于是她让宿戈从最基本开始,令他日复一日地练习,一点一点根除掉剑术中的狠厉,等这番脱胎换骨后,再引入七破剑法相授。
这个过程对于宿青来说与曾经教习宿音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诚然宿音的天赋更高,但她的世界里存在着比剑术更重要的东西,她的目光不可能也从来没有只停留在剑术上。
相比之下宿戈无疑是更加纯粹的,他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锤炼剑术上,剑之所指即其目之所视,甚至为了让身体适应七破剑法,他可以将一个动作反复演练千次万次,直到那一招一式内化为本能。
大多数时间宿青都是沉默的旁观者,也正因为旁观,她会被这种纯粹触动。她总是能从宿戈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无论是在槐江山还是章尾山,她都过着这种与剑为伴的一成不变的日子,外人言苦闷,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剑技精进所带来的喜悦,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得上。
“青簌姑姑,我在第四剑与第五剑的衔接上始终不能做到完美,好像总是有所欠缺而不得要领,你能再演示一次么?”
宿青点头,当即持剑而动,将剑法演示了一遍,“这两剑乃整个剑法的关键,亦是柔与刚的契合点,你仔细看我身体的动作和手法,感受它与前几式的不同,再自己重练。”
宿戈认真观摩,至宿青停下动作时品出了精髓,遂拔剑再用剑法,一气呵成,突破了瓶颈。
宿青静静看着宿戈日益精进,心态已与最开始见到他时大不同。如果说这件事的起因是和宿曜的那个交易,这种强迫到现在悄然变成了自愿,她必须承认自己很欣赏这个孩子。他的纯粹和刻苦,乃至于每一分喜悦,她都能感同身受。
然而欣赏不等同于喜欢,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宿音而卷入其中,即便宿戈的赤诚打动了她,她依然不把这种缘分视为师徒情,而是一种单纯的传道受业。
到学成那日,巨大的喜悦将宿戈整个人淹没,他兴奋得忘记了宿青的话,将师傅两个字脱口而出:“师傅,你看见了吗?我学会了,我学会七破剑法了!”
宿青在短暂的高兴过后说:“你忘了,我不是你的师傅。”
宿戈听到后反应过来,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失言了,青簌姑姑。”
宿青没怪他,就此背过身去淡淡地说了一声恭喜,心想自己应该离开了。
宿戈却不知道她的打算,他对宿青无疑是非常感激的,即便不能光明正大地称呼后者为师傅,但是只要他心里承认,那么她就是。
第二日,宿戈依然在凤凰树下等待。这日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时常有风拂过带走热意,然而过了约定的时间,宿青没有现身。起先他以为宿青是被耽搁了,便耐心地等着,可是一直到日暮西垂,她还是没出现。
宿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和宿青之间的缘起缘灭都是由后者主导,当后者不再像往常那样出现,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带着这种失去的惊惧与恐慌,他开始在这山里一寸一寸寻找,试图找到宿青存在过的痕迹,然而到最后除了这套剑法和记忆里的循循教导,宿戈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毋庸置疑的是,宿青骗了自己,什么龙门弟子,什么独居山中,都是假的,或许连青簌这个名字也是胡诌的。
“我有什么值得欺骗的?”宿戈在无人处呢喃,可是谁也不能回答他。
他枯坐三日,最后在宿青最开始出现的那个地方跪下磕了三个头,全了当初被拦下的拜师礼,然后才下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