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初刻,站在南城的城门口处,凤姒瞥了一眼身边模样大变的褚容,“你确定那个东西在这里?”
“不确定。”
凤姒叹了口气,又说:“你换脸时能够走点心吗?你现在的样子真是……”
褚容随手幻化出一面镜子,照了一下自己现在顶着的这张脸。他在来之前向宿青借了护心鳞,幻化外形时故意弄了张满是麻子的脸,让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错开目光。
“真是怎样?反正我觉得现在这张脸不错。”褚容收起镜子,“我那天神般光芒四射的容颜,岂是能让这些人看见的?”
凤姒受不了他说话的语调,“随便你怎么样吧,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个地方的城主很不喜欢男人,连带着城里的人也都不喜欢,这座城是出了名的‘女儿城’,你得有点心理准备,免得进城后遭到冷遇就翻脸。”
“冷遇?”褚容摇了摇头,“不会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洗耳恭听。”
“普遍来说,女人是个很会产生同情心的群体,这种同情无关美丑,只是因为她们更容易易地而处感知别人的苦难。你看我现在的这张脸,全部是瘢痕,看起来像是经历过什么,基于这个,她们只会对我抱有同情。”
两人进城之后,先在城里不急不忙地绕了一圈,一直到月升,才走进一间客栈打算暂时住下。
这间客栈的大堂挂着一个鸟笼,里面是只羽毛很漂亮的鸟。褚容这人最喜欢干逗猫遛狗的事情,进门瞧见那鸟,便忍不住走过去逗弄。然而他刚靠近,笼中鸟却忽然扑扇翅膀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紧接着掌柜带着伙计走出来,凶神恶煞的,却无一例外全是女人。
“我们这里不欢迎男人。”掌柜扫了一眼凤姒和褚容,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背对凤姒而面朝褚容,“不欢迎你。”
凤姒向褚容挑了挑眉。
褚容忽然捂住脸呜咽一声,声音十分悲切:“我这样的,果然招人嫌恶。像我这样害过病却侥幸活下来的人,果然是到哪里都不被欢迎,原以为南城这样的地方是不同的,现在看来……”
语未尽,褚容面露苦涩,配上他那张看得人难受的脸有些滑稽,却偏偏让周围原本态度强硬的人不由自主地和缓了些。伙计里最年幼的那个才刚满十六岁,看到褚容悲痛地转过身像是要离开,怯怯地走到掌柜身边求情:“掌柜,我看那个人也很可怜,要不就让他住一晚?”
掌柜虎着脸哼了一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就是规矩,这世道可怜人会少吗?我同情不过来。”
求情的伙计面露迟疑,退回最开始站的地方不说话了。
褚容摆出欲走而未走的架势,是吃准了掌柜会对自己心软松口,然而掌柜态度强硬得很,这出戏要演砸了。凤姒在心里闷声笑过之后,开口:“既然贵地不方便,我们告辞了。”
掌柜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挽留之意,只是在两人走出客栈后说:“如果不想流浪街头丧命,就去北边。”
凤姒回头向掌柜颔首致谢。
“你看,果然到最后还是心软了。”褚容认为自己预言准确了。
凤姒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转而提起他们来此的要事:“今日看过这座城,虽然没有那东西的踪迹,但我总感觉这个地方不简单,起码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褚容也正经起来,说:“进城之后,乖宝一直没什么精神,我看这地方,恐怕已经是怨气冲天了。你还记得刚才掌柜最后说的话吗?‘流浪街头丧命’——只有女人的地方不该这样。”
凤姒沉默。
两人沿着空旷的街道一直向掌柜所说的北边走去,在路过一条幽黑狭窄的小巷子时,里面传出了啜泣声,很微弱,像幼鸟的嗡鸣。
“去看看吧。”
褚容说完循着声音的源头拐进巷子。这巷子本就不宽阔,还堆了些杂物,借着月光,可以看见上面有斑驳血迹,预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不好的事。
凤姒清理掉部分杂物,发现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躲在下面,蜷缩着发抖,在听见有人过来后,抖得更厉害了。
小女孩身上沾了很多血,分不清到底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离她不远的地上躺着一个女人,眼睛睁得很大,似乎是死前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褚容走到尸体边查看,只见这女人面部像抹了锅灰似的,黑乎乎的,胸口附近的衣料被划出三道口子,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胸脯。
“发现什么了?”凤姒问。
“已经死了。”
凤姒嫌弃褚容说了句没用的废话,亲自过去查看。观女人的死状,尤其是乌黑的面部,凤姒觉得眼熟,不禁回忆起来,想起当时结界里那些被花卧卿手下杀掉的女人的魂魄在被怨灵吞噬之后,其尸首同样迅速出现了乌黑,看来这个女人应该也是被怨灵杀死并吞噬了魂魄。
凤姒毫不避讳地将猜测告知褚容,后者拿出折扇展开,不慌不忙摇着——这是他思考时的惯用动作,做出来本该是一副谦谦君子样,现在因为面容有改变,做起来有些四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