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琴的双眉拧了起来,忍无可忍终于发出一声很低的痛吟,凌芳圣于是道:“寒尽,忍住,想一些能让自己清醒的事,切记不可入魔。”
其实不必凌芳圣提醒,那些可以让他清醒的事早已随着清茴香的香气在他的识海里掀起风浪。
清心间分明很安静,他却仿佛听到了很小的时候,母亲的声音——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一身都是魔气,你是来跟我们索命的!”
“你父亲死了,你为什么不死,是不是还想让我把命也赔进去?”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父亲是被你害死的?!是你害死他的!”
母亲的声音刺耳得不禁让奚琴步步退却,眼前斗转星移,转瞬间,他仿佛又置身于暗夜无边的妖山,泯在他眼前第一次化形:“尊主。”
“尊主,属下是循着魔气寻来的。”
“您前生有所交代,让属下寻到转世后的您。”
“为何魔气缠身?属下也不知道,上一世,您只交代说要去寻找溯荒,也许找到溯荒,您这一身魔气就可以祛除了。”
朦胧中,奚琴听到尚是年少的自己冷笑一声:“凭什么?他们说让我浸骨洗魔气,我就得浸骨洗魔气?你说让我找溯荒,我就得找溯荒?我凭什么听你们的,不洗魔气我就做不了奚家人是吗?不找溯荒我就一辈子要得这个病是吗?那就病着好了,反正我也不想做你的尊主,我平生最恨四个字——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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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根泉针沿着骨脉,一路进入心腑,痛到极致,反而没有了噬心的感觉,只剩一片冰凉,仿佛堕入了不见天日的深渊。
奚琴忽然想到了母亲为数不多的一次温柔。
那时他已被凌芳圣接去了景宁奚家,听闻母亲病重,他回山青山探望她。
那个病得只剩一把枯骨的女人看到他,居然欣喜,硬撑着下了榻,亲手为他做了一顿饭。
人间烟火气将山青山熏得袅袅起雾,女人与奚琴安静地用过饭,然后揽过他,抬起枯瘦的手抚过他的额稍,说:“这阵子我一个人静下来,想了许多,忽然发现这一生有太多遗憾和后悔,有些话错过今日不说,日后怕是没机会对你说了。”
因为病重,女人的眼底深深凹陷,两鬓也生华发,但五官依旧精致,不难看出当年美貌,她看着奚琴,非常温柔地道:“你是谁呢?”
“其实从怀上你那一刻起,我从没觉得你是我的孩子,有几次,我本可以让你胎死腹中,但为了你父亲,我都忍住了。生下你以后,我更确定了,你这仙骨,你这魔气,哪一点像你的父亲,像我?我平生最大的遗憾,便是生了你。”
“……我……从来就不认你。”
“所以我走了之后,你不要为我立碑,我不想我死后,墓碑的角落还有你的名字。”
……
“寒尽,浸骨很疼,而且如果选择浸骨,你需要长留景宁,不能常回山青山了,你可愿意?”
“……我愿意浸骨。”
……
不知过了多久,奚琴缓缓睁开眼,凌芳圣已经离开了。
后半程魔气与灵气平稳下来,洗骨寒泉驱化魔气,全凭自己熬,不需要有旁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