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也厌烦了,他们惦记着托付给邻居的鸡鸭鹅狗,惦记着已经冒出绿芽的菜园子,惦记着每天都要互相串门子、唠唠家长里短的乡里乡亲。
城里人,对门住着都不大说话的。
一趟城里之行,很快就让祖孙仨人腻歪透了,不顾俞允父母的竭力挽留,坚持回到了乡下。
俞允六岁那年,爷爷过世了,夺走他的不是天灾不是*也不是疾病,而是谁也抗拒不了的衰老。
奶奶失去相濡以沫大半辈子的伴侣,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整个精神头都没了,人也越来越糊涂。别说照顾俞允了,她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父母又把这祖孙二人接到了城里,还是住在那栋漂亮得跟宫殿似的、冷冰冰的楼房里。
母亲雇了个保姆,照料他们的生活起居。
半年后,奶奶病故了。
父母便把俞允带到了他们住的地方。
母亲告诉俞允,那是领导的家,领导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小儿子和俞允同岁。
她还说,领导说了,可以让俞允跟那个小儿子一起读书,一起做伴。
然后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俞允要跟那个同龄的男孩子好好相处,不能跟他打架、不能惹他生气,凡事都要让着他。
俞允很伤心很愤怒,他无法相信,他的爸爸妈妈会如此对待他。
在乡下的时候,他常常跟小伙伴们打架——对男孩子来说,其实打架也是一种沟通感情的方式。
偶尔遇到对方兄弟两三个、或者拉帮结伙的。
他吃了亏,灰头土脸地跑回家,爷爷就要跑到人家家里去告状的。
爷爷总是扯着嗓门,站在大门口,大声嚷嚷:“你家淘小子,又欺负我大孙子啦!”
男孩子凑在一起,当然会打打闹闹,往往是昨天打得鼻青脸肿,今天就能玩得热火朝天,谁也不会真的记恨什么的。
但爷爷“护犊子”的行为,总是让俞允特别高兴,有种“我有人撑腰”、底气十足的感觉。
然而,现在那种底气全都没有了。他对父母强烈的失望和愤怒,直接迁怒到了叶析身上。
于是,在叶析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多了个暗暗发誓,要好好“收拾”他的敌人。
俞允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见到叶析,是个大热天。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蔫蔫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父亲开着辆黑色的车子,带着他和母亲,在拥挤的街道上,左拐右拐出了城,然后又开了好久。
俞允难得坐车子,开始还兴致勃勃地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景色,后来就觉得无聊。
不知不觉间睡着了,等他被父亲叫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一栋三层小楼前面。
母亲帮他抻抻压得皱巴巴的衣服,抱怨:“你这孩子,新换的衣服,怎么弄成这样?太不让人省心了。”
谁被这样教训了,当然都不会高兴的。
进了小楼,穿过装潢考究的客厅,一家三口来到左面一扇镂花木门前。
父亲先站定,然后整理了下本来就立着的衣领,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柔柔的,很好听。
父亲低声嘱咐俞允:“是领导的大公子游程,你叫他程哥就行了,他性格很好相处的,你不用害怕。”
说完,父亲握着门把手,打开门,然后牵着他的手,带他进了房间。
俞允一眼就看见,正对着门口的,是张枣红色的书桌。
一个很白皙漂亮的少年,端坐在桌后,膝盖上还坐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
少年很温柔地,握着男孩子的右手,正在手把手的教他写毛笔字,听到脚步声,将毛笔搁在一边,抬眼看过来,很温和地微微笑:“俞叔、俞婶,你们回来啦?”他的视线落在了俞允身上,亲切地说,“这就是俞允吧?长得很可爱啊,留下来正好和析析作伴。”
叶析也好奇地张着乌溜溜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俞允,然后从他哥哥身上跳下来,嘟着嘴,很不高兴地说:“哥,我不要他作伴,他好脏!”
俞允一瞬间气得小脸都涨红了,临来之前,他妈妈已经给他换了新衣服。
但是他在车上口渴了,喝果汁的时候,不小心洒在了胸前,弄出一大块污渍。后来窝着睡觉的时候,又淌上了点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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