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孩子的,没谁比你是孩子!”我揉着他眉心的细纹,去年这个时候他也就刚办完离校手续去公司报道,现在已经自己新店开业了。“要不我看手上活儿能交了请几天假帮你去盯着装修?别的我也不懂。”
“不用。”他咬我手指尖,“你忙你的,我自己协调。最闹心是这礼拜天天去听课,五节课八百多块钱,我根本听不进去啥,季静还偏让去。我今天下午坐那儿都睡着了。”
“那是企业法人基础培训,听不进去也知道点。你现在开公司不是自己一人坐家编程,这也像开发一个楼盘,成本啊预算材料工期啊,涉及的多了,不明白老指望别人告诉你不是回事儿。”
他笑我:“三句话不离本行。”
“反正你稳当点儿。对了我还没说你呢,那手把儿还开车上道了?”
“老黑那个逼,告诉他不行跟你说还说。”
“你得瑟连驾本儿都没有,交警得着罚死你!”
“不出事儿交警一般不逮。跟一摄影借的自动档,一脚油门就走了,右下肢健全的都能开。”
“北京车这么多,你毛愣三光的~~当在M城哪?明天赶紧给人还回去。”
“别还了,我现在真练出来了。没车来回打的都得干破产,有的地方还根本打不着车,坐公车慢慢悠悠的,急都能急死我,恨不得下地跑。哎呀我都这样了,别说我了~~~”他往上一拱把脸埋进我怀里闷声哀嚎,“快要疯了,幸好这个月还有个31号,呜……”
“你说你急的什么!等季静忙过这阵她过来帮你弄多好,你这自己秃撸返账的。”他刮了好几年的光头,再蓄起来发质特别好,扎在我皮肤上硬生生地有些痒痒。
“今天上午我MSN里就有人给我拼缝联系活儿了,钱哪~钱啊~~能不急吗?我把这些磨叽的先办完它,剩下像工商那些,大崔和那小姑娘叫什么来着?就今天面试的那学财会的,他妈的这脑子!……反正就好办了,按章走就行。有事儿你给二静打电话问她,争取我从杭州一回来,换身衣服拎电脑就能到自己公司上班了,多美~~”他翻着眼睛看头顶上方的我,“你告诉他们得喊我‘季总’噢。”
“不不不,你是软件工程师,应该喊你济公。”
他垮了脸:“那还是风少吧。”自己嘟囔,“听着像个卖的,谁叫出来的……翅膀?小丫啊……”
“你想得可美了,拍完回北京整不好折磨得没个人样了呢,还直接上班!不休息几天我怕你让电脑一辐射再晕过去。”
“我这体格,除了核辐射啥也不怕。”他仰过身来,手缠弄着我腕上的饰物,“杭州这趟就当是休息了吧,拍摄得挑好看的地方,我也没细问,肯定是风景区,全当去公费旅游了。我先探探路,有好玩的以后领你去,我自己可哪都不去了,我不愿意出门,你不在我身边我不得劲儿……”
我听他声音不对劲儿,低头一看竟然像个玩累的小孩儿,就着原来的姿势呼呼睡去了。
真累着了,上次这么毫无征兆地睡着,也是一个夏天。上午打CUBA,赢了球,下午来紫薇她们学校,正赶上体育部搞旱冰和滑板的技巧比赛,回去取了自己旱冰鞋又去跟人凑热闹。回到紫薇寝室的时候,感觉走路发飘,紫薇正帮我找英语四级考试的模拟题,季风在旁边等我们一起吃饭,几分钟后呼噜就响了,他就是进屋的那个造型,栽歪在床头,一只手搭拉下来,食指还勾着单排轮刀的长鞋带。
那时是体力赤字,现在是身心俱疲。所以我真的没想到他还有精力去做打架这种伤神劳形的技术活儿!
而且是群架。
单挑的话应该不会有人能伤到季风的脸,除非遇上专业的。
他坐在沙发上,大方展示嘴角的红肿,看伤势是刚收手没多久,过几个小时应该是瘀青;一道不明显的血迹自人中顺至颧骨,不是划痕,好像是鼻血被任意乱抹后没擦干净;右边眉毛凌乱,那颗小红痣得见天日……这张脸很不适合笑,但他偏就咧着嘴,受嘴角伤情所限,弧度很小,眼中喜气浓浓。
本来是要告诉他办公室装修完毕的好消息,只等明天小时工打扫完卫生就可以入住了,结果却看到这样一张怪异的脸。
而不言不语对着沙发上两只蜥蜴鼓烟的黑群,“脸色”比季风更难看,侧面给我的这半边脸是肿的,那半边看不到,看这肿势,如果是肉搏,只有肘骨能形成这种效果。比较正常的是,他没像季风那么笑,但神情也没有打架的戾气和愤怒。
季风那么开心,让我担心他被人打坏了脑子。
我去冰箱里翻冰块——这东西肯定有,季风一熬夜困大发劲儿了就嚼冰,找出来去卫生间往毛巾里倒,同时喊人:“过来把脸洗洗。”
季风揉着肩膀过来,疼得皱眉毛,还在笑。
“爽吗?”咔叭一声,不知道是冰块碎了还是我满口牙被咬碎了。
“爽!”他对着水池子一顿冲,不时碰到伤处疼得抽气,含糊地说,“把这些天在政府机关受的气全撒出去了。”
“袭警啦?”
“比那有意义。”
他反复强调不是蓄意行为,机遇是偶然性的,战争是遭遇性的,但结果却是渴望已久的。把案件简单交待,他和黑群把我们学校留学生学院的一个教授给打了。
我惊得出了一层白毛汗,频频掉冰块儿:“你们干什么打到我们学校去……”留学生学院很多教授,应该不是那一个……那还有别人吗?
他捡起冰块用水冲冲再丢进毛巾里:“这事儿就算我想问也能问出来,那逼既不是欧娜导师也没教过她,俩人一天粘粘乎乎的,我好几次在楼下碰着他送欧娜回来。靠,我原先不知道那个逼是结了婚的,知道早干他了。”事情是这样的,群少英勇表白了,就在停电那天,他追出去撵上欧娜一鼓作气,但欧娜着急去玩根本啥态也没表。但我很客观地说,之后欧娜明显就在躲他,其意可彰。今天黑群去学校堵欧娜没堵着,发短信让季风打听打听欧娜在哪,季风没理他这龌龊事,正好开车也到这片了,拐过去笑话他。车停中区足球场那边,一群人从场上下来,黑群忽然不说话了,老远瞪着,被一群学生围住的尹红一精神焕发,全无丧子之痛。这理由太牵强了,他丧的不过是颗受了精的卵子。“……瞅了一会儿过去跟人说上话了,俩人挺和气的,一点动手的样儿也没有。我当时就寻思他遇着熟人了打招呼,正想给欧娜打电话问她下落,手机刚掏出来那边呜嚎干起来了。那逼身边五六个高丽棒子,穿着球服一看就刚下场,差点让人反扑了,幸亏王八蛋心虚让停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