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要紧的,我反正从小都吃惯了的,也不觉着苦。”翠生快速挡在门口,心里怦怦跳个不停,果然要有大事发生了,昨天长戚苦大仇深的表情依然深刻,翠生脑中不断盘旋着师傅听过朗坤的事情后捶胸顿足的样子。
超大剂量药物当然不是师傅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真的有大事要发生了,而且是只能他独自面对的事。
看着翠生露出的了然表情,云翡眼角一紧:“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什么这次向着老头说话?”
“我……”翠生说到第一个字便踌躇起来,他想起昨夜长戚的叮嘱,再看云翡怀疑的眯起眼角,神色不善。
云翡双手抱肩歪着脖子和翠生僵持着,翠生的反应却令他想气又想笑,这孩子一向不善扯谎,不善扯谎的人扯起谎话来通常有迹可循,有人会脸红,有人会结巴,而翠生的反应却是最可爱的,云翡压着性子看堵在他身前的人一双圆黑的眼珠四处游移,一会向上打量打量屋顶,一会又向下瞟瞟脚尖,就是不看云翡。
翠生的大脑不比眼珠转的慢,他在仔细斟酌是违背师命还是欺瞒师兄。
“生儿……什么事一定要瞒我?即便天破了,我们一起去填就好。”云翡的温柔是一柄利器,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果然,翠生的眼珠扑闪了两下,云翡瞅准时机又道:“爱人之间的欺骗是最伤人的……”
有人立刻选择了违背师命。
翠生觉得镜头再次回放,他又像昨夜那样等待对方发表高见,然后一起合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云翡却像被长戚附了体似的,一脸的苦大仇深神色凝重。
半晌,云翡才道:“老头是不是还问你的头发了?”
翠生点头。
与众不同的体质,常年服用至阴的药物,特意蓄长的头发,浑身上下没有一颗痣……想到这里,云翡忽然道:“生儿,你还记得你来之前是怎么的吗?”
翠生被问得一怔:“来之前?”
哪里会有什么来之前?从有记忆开始不就在那个黑漆漆的小弟子居了么?
“对,来之前,我还记得很清楚,小时父母不管我,我便整日在街上溜达,四处看些好玩的东西,直到碰见老头。”
父母是他们从未谈过的话题,不是刻意回避,只是没有意义,从未拥有过的感情如何回忆?云翡一向认为自己的生命是从被长戚带到这里的那一天开始的。
“我……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记得了。”翠生喃喃道。
从没想过的事情翻江倒海般涌来,太多的疑问错综复杂,熟悉的苦涩药气从鼻腔深入肚腹直到心尖。
云翡轻巧带过:“哦,也许你来的时候太小了……有的孩子比你来时还小呢。”
“走,我们去种同心桃。”云翡一手拉着翠生,一手捧着瓷碗兴致勃勃出去。
为什么要喝那种药,为什么要受反噬之痛,为什么浑身上下没有一颗痣,为什么鬼感最敏锐……为什么“它们”会找上我……“它们”知道什么?师傅又知道什么?为什么回忆是一片黑暗,我是从哪来的,现在又要面对什么?
翠生脑里空白一片,只是几个巨大问号不断闪回,仿佛又回到六感失灵的那天,整个身子都在黑暗中不断下陷,他任云翡拉着一路跌跌撞撞,当他们来到湖畔时,翠生飘飞的灵魂这才归位。
空地已被成行的绿芽填满,翠生忍不住轻叹,仿佛已能想见,不远的将来,桃苗长成了桃树,乍暖还寒的时节,一枝枝桃蕊簇拥着绽放,想象里当然还有软糯的香气,一缕缕将原本苦涩的药味冲淡。
“这个季节正是种植桃秧最好的时机,一年后它们就可以开花了,会比你还高。”云翡说得生动,松开翠生的那只手还在后者头顶比划着,一株株桃苗站得笔直,有风吹来却又瑟瑟发抖,仿佛在应和云翡似的,努力生长着。
云翡又是一阵感叹:“瑞英这次还真是下了苦功,用不了多久,咱家又是桃花漫天了。”
“那还要等好久吧。”翠生小心的走在这片桃苗中间,左手仍留着云翡的温度,柔软又舒服。“我们的桃苗种在哪好?好地方都让他们占了。”
云翡认真的四处走了走看了看。湖边?离水边太近不行,桃树不喜欢潮湿,他摇摇头,又走向一个小坡,不行,花花草草太多容易抢营养,和别的桃树离得太近也不行,这是我俩的同心桃,怎能和别的俗树纠缠不清?
正犹豫间,翠生向他招手:“这里,这里!”
云翡朝翠生大步走去,仿佛晚一点好位置又会被抢占似的。
翠生站在一个小土堆上,土堆像个半圆的碗倒扣在地上,周围没有一根杂草,云翡绕着土堆转了三圈,边转边纳闷。“这么好的地界怎么刚才没看到?”
翠生绷着嘴角忍住笑意,云翡弯腰捻捻松软的泥土,又凑在鼻下闻了闻:“你太坏了!”
“我想让咱们的桃树长得比他们的都好嘛!”翠生站在土堆上得意的说。“你看,如果种在这里,以后咱们的小树就是最高的,在湖对岸都能一眼看到!”
“是,是最高的,”云翡无奈的笑:“但你也不该把别人的土刨了啊。”
土堆是百家土凑的,就在云翡四处察看的功夫,翠生不知用什么法子在每株桃苗下偷了一抔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