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却站在门口没动,看看祈照,又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毛巾,无声无息地笑了笑,终于走了进来关上房门,随即才接过祈照手里的毛巾。
“谢谢。”林栖轻声说,把伞靠墙放着,然后抓着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身上的水渍。
祈照皱了皱眉。
林栖跟他说谢谢?
别说是以他们现在的这种关系,就是放在以前,林栖要是会跟他说句谢谢,那都铁定是太阳打西边起了。
祈照开始重新打量起面前的人,脸还是那张脸,身体也还是那个身体,只有一个地方变了。
看他擦衣服和擦头发的动作,显然惯用手是右手,但林栖是个左撇子。
祈照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神色骤然严肃,迟疑着开口:“你是沈……”
沈什么,他不知道,那个人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却又划去了自己的名字。
“林栖”擦拭头发的动作顿在了那里,他缓缓抬头,眼里隐隐有着一种近似兴奋的光芒。
“沈渡。”他说,声音轻轻柔柔的,慢慢朝林栖伸出一只手来,“我们终于见面了,祈照。”
面对自己“男朋友”伸出的手,祈照却无动于衷地没有触碰,反而一脸的戒备:“听起来,你似乎很想见我。”
握了个空,沈渡倒不以为然,轻车熟路地往客厅的沙发走去,走到半途的时候被一只泰迪狗拦住了去路。
来福冲沈渡狂吠,身子虽小,但气势不输。
如果是林栖,肯定会骂一句:“这狗什么毛病?”
然而沈渡却笑了笑,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什么都没说,径直绕过来福,把毛巾放回原位,随后坐在了沙发上。
如果说林栖给人的感觉是一只骄傲的花花孔雀,毫不遮掩自己的特性和优势,那么沈渡则是一位站在雨夜里的观望者,与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场大雾,什么都无法看清。
“林栖呢?”祈照问,保持冷静地往沈渡的位置靠去,站在他的面前。
“睡着了。”沈渡回答,两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身前,有种像是来做客的架势,“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他可能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什么意思?”
沈渡却故作高深地摇摇头,说:“这很难说清,反正你只要知道他没事就好了。”
然而祈照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在你出现的时间里,林栖从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你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这似乎一点都不公平,不管沈渡做了什么,林栖都一无所知。
沈渡叹了口气,他说话的语气配上林栖的这张脸,总会让人觉得突兀,少年老成般与外貌不符的成熟。
“你开过车吗?”沈渡问。
“什么?”
“如果将人比作一辆正在行驶的汽车,那么大脑所在的位置,就是驾驶员的位置,面前挡风玻璃则是眼睛。”沈渡分别指了指自己的大脑和眼睛,随即注视着祈照的眼睛,从容道,“关于我和林栖的关系,你可以理解为平时一直是他在驾驶着这辆汽车,而我坐在副驾驶上,因此我能看见他所看见的,所听见的一切。”
“当林栖疲惫时,他会坐到车的后座上沉睡,每当这个时间,这辆车的驾驶员便会顺其自然将我替换上去。当然,林栖睡在后座,他对车窗外发生的所有事都将一无所知。”
沈渡已经举了个很简单的例子说明了这件事,祈照能听明白,但这种曾经只在小说和电视中见过的桥段,如今活生生出现自己面前,他一时还觉得恍惚,好像做梦一样。
“那你……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他发现自己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沈渡,那些问题在脑子里争了八百个来回,最终也没争出个第一,于是只能先问了这么个弱智问题。
沈渡的表情微微变了,低敛着眉眼,看上去有些哀愁:“在我最初出现的时候,其实就是林栖的大脑自动开启的一个防御机制。他忘记的那些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而就在几个小时前,因为某个人刺激了他那段不好的回忆,这个机制为了保护他,便将我强制替换了上来。”
“这样也好,因为我总算见到了你。”沈渡说着,又笑了笑。他的笑总是笑不露齿,浅浅的,好像冬天清晨的一阵风,清清冷冷。
下一秒,祈照选择突然进攻,猛地上前一步,两手张开撑在了沈渡面前的茶几上,这个高度,他的视线正好与沈渡的目光持平。
这是一个很强悍的姿势,如同盘问一个犯人。他的眼角下垂,眼中眼白较多,直视一个人的时候总透着一股子痞气和凶意,令人不寒而栗。
“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我?又为什么在方清华死的那天晚上故意到南山留下自己的监控视频?”祈照问,连自己都未曾察觉他说这些话时将牙关咬得死紧,“沈渡,三年前你在姜周村,是不是见过我的姐姐!?”
在祈照的眼里,面前的人虽然是林栖的脸,但他却不是林栖。
林栖不会在看见他这副模样时,还是一副淡定从容的姿态——他只会比他更上火。
因为林栖最讨厌这种盘问的架势。
沈渡眨了眨眼睛,面对祈照的逼问丝毫不怵,他望了眼窗外,此时屋外闷雷滚滚,一道闪电倒映在玻璃上。
“当时也是这样一场大雨……”沈渡忽然低声喃喃了一句,像是在说给祈照听,然而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