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让人瘆得慌,杨然不知怎么的莫名的气势就有些弱。
齐凛冷笑了一下:“他还在里面躺着,他弟弟就在灵堂耍横,他后妈就在灵堂撒泼,你们比我像话多了。“
说罢他绕过母子二人就要往前走,洛禹泽突然嚎道:“妈我胳膊折了!”
杨然立刻急了:“你别走,咱们这就去医院检查,出了问题你得赔钱!”
齐凛转头看着她:“那就去医院,他手臂要是没断,我就给他打断,你多少钱我赔多少,怎么样?”
杨然被他冷冰冰的眼神一吓,顿时有些胆颤,闹腾咋呼了几句便悻悻作罢,嘀嘀咕咕地走了。
齐凛径自走过去,向棺木鞠了一躬,然后便上前看了看棺木中被入殓师收拾得安详温柔的面容,洛禹涵的容貌十分柔和,细眉长眼,看起来斯文儒雅,和他同在一处时看着他微微浅笑,多烦躁的心绪都能平和下来,他小时候闹脾气发火儿,连他爸妈都哄不住,只有洛禹涵能给他顺好毛。
此时的他除了有些苍白外,就如同睡着了一般,谁都看不出来这是之前被撞得血肉模糊的人。
这是他们最后一面,接下来,他的禹涵哥哥便会被送入火化场,被烧做一抔飞灰,很快,这幅他无比熟悉的、小时每天见到长大后日日思念的面容就会消失在这人世间,只留下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动的影像,和留存在他记忆里的残影。
他还没有和长大后的洛禹涵讲过哪怕是一句话。
齐凛伸手覆上冰棺,隔着透明的玻璃抚摸洛禹涵的面颊。小时候不懂事,只知道粘着洛禹涵霸占禹涵哥哥,长大了洛禹涵离开了,才似有所觉,他一直躲着避着不敢去面对也不敢去深究,直到如今,他还没有弄清楚洛禹涵之于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去验证了。
如今洛禹涵离去,不管是怎样的感情,也注定得不到回应,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往往会愈发深刻,洛禹涵此人,终究是要让他铭记一辈子了。
他轻声喊了句“哥哥”。
齐凛小时候家境又好,父母又宠爱,傲气的不得了,从来没有叫过比他大三岁的洛禹涵一声哥哥,总是颐指气使地喊他名字,叫他做这做那,洛禹涵脾气好,笑眯眯的也不生气,还总是喜欢抱着他逗他,然后被嫌弃地推开。
齐凛垂下眼眸,轻轻眨了眨,将水汽敛起来,转身走了。
他面色很平静,身材也依旧挺拔,只是如果仔细看他的眼睛,能在形状优美的扇形眼睫下看到极为浓重的悲切和对于某一段时光深切的缅怀。在场的人都纷纷向他看过来,但谁也不认识也不敢接近,因此只是看着他独自离开,只有站在一边穿着一身淡粉色连衣裙的杨曼曼踌躇一番,还是没有接近。
齐凛走出殡仪馆,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纤弱的几乎看不清楚,但打在身上却是实打实的湿意,他走了几步突然站定,看见了院子里一个撑着黑伞站立的人。细雨斜织,朦胧如烟雾,那人飘飘渺渺几乎要羽化了一般,齐凛个子高,那把黑伞挡住了人的脸,就在他要绕过去的时候,突然间那人轻轻一抬伞,就与齐凛视线对上。
有那么片刻,齐凛是以为洛禹涵回来了。
第3章
齐凛险些冲过去,却及时刹住了脚。
禹涵与洛禹涵有七分相似,却比他年轻了整整七岁,面孔犹带着稚气,隔着雨幕远看还好,细看就不像了。
禹涵在医院休养了一周,从开始的怀疑到崩溃再到接受事实,终于无奈地承认了,洛禹涵死了,他现在,是禹涵。
一个与他同名且长相七分像的男孩。
不得不说这也是另一种幸运,上苍惩罚了他的鲁莽,却为他提供了另一条回来的路。禹涵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开始旁敲侧击地了解这具身体的情况,他可以肯定这个“禹涵”也绝不是生活轨迹正常的普通人——他住着几万一天的病房,但是却从未见过亲人前来照料,只有几个护工照料他的生活,按常理来说,男性怀孕一定是和恋人感情非常融洽才对,但是这人的丈夫却从不见踪影,只有一个自称阿姨的中年女人来探望过,嘱咐他好好养身体,并对他说这次情况危急,他福大命大,除了商量好的尾款之外多给三十万。
这让禹涵判断,他的工作或许是代孕。
但这非常奇怪,男性生子技术有着很多的局限,其中之一就是不能做试管,如果他的雇主是异性恋,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那应该去找代孕妈妈,如果是同性的话,那也应该去做植入手术才对,为什么要他来?
这些事他还没有搞清楚,就到了洛禹涵的葬礼。
虽然做完手术只过了十天,伤口表面已经愈合,但还没有完全长好,医生是绝对不允许他出院的,禹涵无法,只能忍着刀口的疼痛偷偷跑了出来,好在医院离殡仪馆并不远,否则一路颠簸,他真的挺怕自己刀口出什么问题。
他当时只是一心想着自己的葬礼自己当然是一定要到场的,但到了灵堂,却无端地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滋味,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伐走进去,与那个“洛禹涵”告别。
他无法面对死去的自己。
“你怎么在这儿?”齐凛率先发话。
坦白来说,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并不希望禹涵出现。洛禹涵和禹涵实在是太像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同意他妈妈徐梅的请求,自从他爸查出来绝症,徐梅就一直催着他结婚生子,说是要让老爷子走之前能看一眼儿媳和孙辈,齐凛对此毫无反应,直到偶然在徐梅拿来的一沓子资料里看见禹涵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