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糜芜将剪刀随手往枝杈间一放,拍了拍手,“我要回去了。”
崔恕一把拉住了她,说道:“现在不行,你满心里都在怨恨我,做决断时难免偏颇,再留几天,等你心平气和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说清楚。”
“我难道不是心平气和吗?”糜芜笑道,“我根本连争吵都没有,一直在好好跟你说话。”
崔恕此时,竟有些恨她在什么情形下都能笑得出来,这越发让他的郑重其事显得如同一个笑话。他握紧她的手,带着爱意与恨意,慢慢说道:“你我相识已久,我并非不了解你,譬如你此时,心里肯定对我有许多怨恨,又何必装作若无其事?我不是别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心里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难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可理喻,以至于你从来都只是冷冰冰地扔给我一个结果,丝毫不给我任何机会?”
他深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他语调平静,眸中却像燃烧着烈火,糜芜察觉到他的恨意,也察觉到他的爱意,她从来都能看透他的心意,他也从来都能看穿她的伪装,从这点来说,他与她真是老天注定的一双。
可为什么,他与她从来都长久不了?
“为什么?”崔恕几乎在同时问出了这一句,“为什么我们总要走到这一步?”
爱意在一刹那激荡翻涌,糜芜几乎想要伸手拥抱他,然而委屈怨恨也同时生发出来,那些犹豫挣扎,那些不安与惶恐,都在此时掠过脑海,她对于他来说难以掌控,他对于她来说何尝不是如此?他们都选了太难对付的人,他们都困在其中,既想要对方,又想最大程度保留自己,既放不下,又受不得。
眼睛红着,笑容却越发妍媚,糜芜轻声说道:“什么时候你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时不再用强,也许就不一样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崔恕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湿意,“糜芜,你老老实实说,假如我之前没有强行留下你,你此时,是不是已经出京了?”
他可真是了解她啊。糜芜笑着,更多的眼泪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别哭。”崔恕心里越来越疼,慌乱地用手指擦着她温热的眼泪,擦掉一点,有更多的涌出来,到后面他没了法子,只得将她紧紧抱在身前,于是胸前那青灰色的细绢衣衫很快洇湿了一片,春日的衣衫斌不算厚,慢慢地,连肌肤上也沾着她泪水的湿意,让他
崔恕感慨到了极点,吻着她的发心低声说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的?为什么你不能稍稍顺从我的心意?”
“那么,”糜芜轻轻推开他,抬手擦了泪,深吸一口气,“你肯顺从我的心意吗?”
永远浮在唇边的笑容消失了,她在此时,决定不再伪装,向他展示出真实的自己。
崔恕紧锁双眉,许久才道:“当初你要求做我的正妻,我筹划许久,想的就是倚仗江南一案有所建树,让自己手里多些筹码,好向父皇要求娶你,结果我在江南费尽心力,你却伺机入宫。我听到消息后连夜奔波千里,只为了挽回你的心意,你不肯走,我纵然万般不愿,却也放手。宫变之时,你与谢临为了做戏,深夜同宿一处,我虽然心中十分难忍,却从未向你提过,更不曾埋怨过你。我贵为天子,若我想娶你,只需一道圣旨,你就逃不掉,可我从来不曾勉强,一直都哄着你,直到你亲口答允。你生性不驯,我明知道你出宫之后所作所为大约不会如我所愿,但你不肯留在宫里,我还是放你去了郡主府。糜芜,我知道我对你管束颇多,惹你不快,可是糜芜,难道我真的从来不曾让步过?”
糜芜一时竟有些语塞。细细想来,他并非没有对她退让,甚至以他的性子和身份来说,这样对她,已经是难能可贵,可是,她的那些要求,难道真的不应该?难道她不该再见别的男人,不该与任何身份不相称的人来往,哪怕是生死之交?
崔恕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忙又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人监视你,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你让我一回,我们各退一步,以后好好的在一起,好不好?”
“那么,我以后还能再见窈娘吗?”糜芜仰脸看着他,问道。
崔恕犹豫了一下才道:“假如邓远肯到军中,以他的才干必然能够很快升迁,到时候窈娘有了诰命,你们即便来往,物议也会少很多。”
“假若邓远不肯呢?”糜芜紧追不舍,“是不是就不能见?”
崔恕移开目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糜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又道:“那么我还能见谢临和江绍吗?或者其他不相干的男人,我还能见吗?”
“以你现在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几回见不相干的男人。”崔恕道,“何必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起争执。”
“不能见与不想见,是两回事。”糜芜慢慢说道。
皇帝曾说,退一步,反而是进,可是这一步,她退不得。
崔恕的眉头越皱越紧,带着几分恼意说道:“难道你非要见别的男人才行?”
“那么你呢?”糜芜摇摇头,慢慢说道,“从前有苏明苑,现在有陈婉华,这些人为着你都已经找到我头上了,听说如今朝野上下都在盯着你除服之后的选妃,今后你身边只会有更多的女人,我该如何自处?”
崔恕从未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些顾虑,一时竟有几分欣喜,立刻便道:“是不是我不纳妃,你就不见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