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个岛上慢慢长大,在这个岛上读书做事,在这个岛上生下了我的孩子。我所有的记忆都与这个岛有着关联,在所有曲折的巷弄和苍郁的山路上都有着我的足迹。
我只想在这一块与我有着极深关联的土地上继续走下去,身旁的每一个人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心情他们的盼望我都能了解都能明白也都能参与。
我活在这里。这无法替代无法舍弃的一切就在我的身边,我毫无选择的余地。
人的一生,总该有一种坚持,我的坚持就在这里。
我一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寄出的信
夏先生:
拜读您十一月十四日在联副上的鸿文——,知道您今年夏天,周游列国,非常羡慕。对您游记中的文采,也非常敬佩。
只是,读了您其中的一则——台北之〃行〃后,心里实在忍不住,想说几句话,希望您能够原谅我的冒昧。
在您的大作里有一段话。大意是说您的亲戚有一辆车,芳龄仅三岁,却常常要修理,而且就算是修了也不管用,甚至在您离台返美的那天,在高速公路上咳嗽、发烧及水泻,终于行不得也,使您只好在高速公络上,翻越禁锢,雇车落荒而去。
您原文的大意是如此,我对您的遭遇也感到同情。不过,您因为这样的一次经验,就说出了一句〃台北的车辆检修方面,不敢恭维。〃这样武断的一句话,加在台北所有车辆检修人员的身上,我实实在在不能服气。
因为,据我所知,也据我的亲身经验,在台湾的几个大厂,如裕隆、福特和三阳,他们都有很完善的售后服务系统,在很多地区都设有专门的车辆检修和保养场,每五千公里为你的车彻底地检查及修护。我最早的一部车是福特,开到十二万公里仍然得心之手,没出过一点差措。(当然,有时候车内的小灯泡会烧坏,每次检修也总要换一换火星塞之类的消耗零件等等,该换的东西,也会按时换。)后来一部裕隆已经开到十万公里,仍然看起象新车一样。而现在一部三阳喜美开到两万公里了,正是最好的情况,车子灵敏极了。
我这样一部部车子地向您数来,并不是向您炫耀我的幸运,(我若有此心,是会惭愧的。)我只想向您说出一个事实,就是说,在国内,有肯设立服务网的企业家,也有肯专心安心为您服务的车辆检修员。可是我们一般人都视这个为理所当然的事,并不会特别写一篇文章来介绍或者宣扬。
今天,我一路开车上台北,心里一路在反复地想着您所说的那两句话。我想,其实,您也许只是一句无心的话而已,并没有意思要做一种权威的判定,我实在不必这样激动,这样小题大作的。照我以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生活原则来说,我应该只是自已一个人生上几天闷气,然后再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应该就只是知此而已。
可是,我发现如果每次都认为这是〃小事〃,或者是〃小小的闷气〃,而永远做一个沉默者的话,那么,我就无法面对我的孩子、我的学生、还有我周围的同胞了。
夏先生,我希望您下次再回来的时候,能有机会去参观一下散布在全省各地的,裕隆、福特和三阳的修护厂。如果我能有荣幸充当你的向导,我一定要带你到新竹中华路上的裕隆修护厂去。你会发现,修护人员的有礼可亲,技术方面也足可信任。(我不敢说高超这两个字。不过,在德国和比利时的修车厂里,我确实也领教过一些不很高明的服务。)更重要的是,在那里有一种很活泼很快乐的气氛。车辆检修完毕之后,还会有人把车子擦洗得干干净净的交到你手上。多去了几次之后,你还会认得几个微笑的熟面孔,有的是极有自信熟练的技师,有的是有点害羞的夜校工读生,收账的小姐认得你之后,有时候也会请你吃一两颗水果,或者很开心地问,为什么这一阵子跑了这么多公里?
夏先生,我一点也没有美化我的经验。或许,我实在是个幸运的人,或许,我与这些修车厂之间的故事只是一个特殊的个案。那么,既然您因为您的一次特殊经验就可以肯定〃台北的车辆检修,不敢恭维〃的话,想必我也可以因为我这八九年来的特殊经验来肯定〃台湾的车辆检修,实在很令人满意〃这一种结论的了。
说到这里,不禁想起今年八月的美国之行,多年不见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在房地产与股票之后,就开始痛数当年在国内所见到或受到的种种社会与教育上的缺失,谈兴趣来越高,嘻笑怒骂之余,过去的岁月竟然一无是处。我心里不服气,可是竟然不好意思开口驳斥,因为这样一来扰了大家谈天的兴致,我反而好象会变成那个脸红理亏的人了。此刻的我也有点这种心态,不过,我还是硬着头皮寄出这封信,一切听凭编辑先生的处置了。
再一次请您原谅我的冒昧。
席慕蓉破上 84年11月16日
悠长的等待
一个女性艺术工作者的领悟
我今天才能明白。真的,要到今天,我才能知道,很多事情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只有等时间来证明,很多很多事情只有在回头看的时候才能够得到澄清。所以。在事情发生的当时,要生气或者要争辩似乎都没有什么用处,家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应该就只是安静地等待,等待时光和岁月把所有的证据拿出来。
可是,在二十年前,在我的大学毕业美展上,我却不知道要怎样来回答阿雄说的话。
阿雄和我们同届,他虽然不是艺术系的,但却因为和艺术系男生同一个寝室的缘故,和我们这一班男女同学走得很近,我们系上的活动他也常来参加。
那天,他来看我们的毕业美展,站在走廊接待签名的桌前,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对我们这些女生说:
〃其实,你们这些女主根本就是来捣乱的。占了人家男生入学的名额、上课的名额、到今天,又来拼死拼活占了人家得奖的名额;实在没道理!〃
我们三四个女孩子坐在桌子的后面,原来是微笑着招呼他签名,可是他根本不理会我们递过去的笔,仍然大声地对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