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叶想拿了本书看,结果旁边的铺位有几个年轻人在打扑克,输了的弹脑门,热闹得都快开了锅,叶想也看不下去了,就坐在那儿看风景顺便胡思乱想。算一算,自己离京的时候林晃正在全训,电话都找不到人,就前天通话了五分钟,说了一下自己的归期。
这两年彼此间的感情越发稳定,叶妈妈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林家父女更不用说,林政委拿叶想当亲闺女似的。只有叶师长还时不时给个脸色看(当然是林晃来家里的时候,公私分明嘛),可惜寡不敌众,也只能认命了。
叶妈妈以过来人的身份跟叶想说:“别跟你爸当真,哪怕是个将军呢,只要来打他女儿的主意,他也看不顺眼。你从小就跟他不亲近,好不容易父女感情培养出来了,这还没两三年呢,你又要嫁人了。说白了,他是舍不得也有点儿嫉妒。不能对你怎么样,只能拿小林撒气了。这男人啊,不论多大岁数,骨子里都有点儿孩子气!而女人此时就得宽容和担待,这样家庭生活才会幸福。”叶想受教地点点头。
可不管感情再怎么火热,林晃毕竟是个现役军人,叶想也在上学,两个人平时根本见不到面,只能通过电话和信件联系。寒暑假的时候,林晃也曾想过接她去军营住两天,他的战友和手下的兵都想见见闻名已久的嫂子,但是报社总是有任务,所以叶想一直也没去成。
林晃倒是很理解也挺支持叶想的工作,可叶想也有些话没法跟他说或者没必要说明。自从明白彼此间的感情之后,叶想基本上在林晃跟前就不提孙国辉了,不想去部队也有这个原因。林晃也调入了英雄团,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很容易碰到。
可有些消息还是七拐八绕地传到她耳中,譬如说这两年给孙国辉介绍对象的不少,可他见都不见,连某参谋长的小姨子都给回了,气得团长大骂了他一顿。其实团长是真心欣赏他这位手下爱将,自然希望他有个好媳妇。再譬如说,好像有个漂亮姑娘不时地来找他,好像还是个高干子女什么的……。
“哎哟!”一惨叫声打断了叶想的思绪,“×,你小子轻点儿,脑门都快被你弹破了!”隔壁一个粗嗓门抱怨着。叶想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话好像林大公子也说过。记得刚跟林晃确定关系那年,寒假从南方海岛采访回来,他特地请了假跑来家里,又帮收拾行李又做饭地伺候着。等叶大小姐吃饱喝足摊在沙发上打嗝儿时,林晃同志特郑重地提议,按照程序,咱们是不是该亲热一下了?
叶同学拿乔地严词拒绝,说是吃饱之后不宜做些促进血液运行的事,有伤身体。他又提出个建议,那咱俩打牌吧,谁输了谁被弹脑门。叶想嫌疼不干。
林晃等的就是这句话,就说:“那这样,我赢了,你就让我亲一下。哎,别瞪眼,你这个女同志思想有问题啊,我说的是亲脸,你想亲嘴我还不干呢!要是你赢了,你就狠狠地弹我脑门如何?有仇报仇,机会难得啊!”
叶想一琢磨反正这家伙不达目的不罢休,再说自己也不是不想那啥一下,就顺水推舟,洗牌,开打。刚开始吧,叶同学连赢三把,把某狐狸的脑门弹得是噼啪作响,林晃则龇牙咧嘴地说“脑门肯定破了”、“最毒妇人心”什么的。叶想正洋洋自得呢,转眼间就风云突变、乾坤倒转,她输得连北都找不着了。
林狐狸一展身手,藏牌,偷牌,换牌,种种作弊手段使得是风生水起,亲得是心花怒放。然后,叶师长就回家了。
听见门响,叶同学冲过去叫爸。叶师长看见一个月没在家的女儿回来了,心里特高兴,正要慈祥温情一把,眼角余光看见了站得笔直的林晃,嘴角立刻又耷拉下来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从心眼里接受某个事实,一眼扫到了沙发上的扑克牌,就随口问了句:“你们玩牌呢?”“嗯!我老输,就刚开始赢了三把,弹了他脑门三下!”叶想有点儿撒娇似的抱怨。
林晃微笑不语,叶师长开始护犊子,“他也弹你的了?”“那倒没有……”叶同学脸红了,有点儿做贼心虚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叶大师长立刻明白了,部队里打牌那些个伎俩他再清楚不过,这个臭小子又来占女儿便宜!
“爸帮你报仇好不好啊?”叶师长特慈爱地问女儿。脑筋不拐弯的叶想傻乎乎地笑,“那敢情好!”林晃则暗叫糟糕。
“林晃!”“到!”林晃一个立正。“你过来陪我玩几把,输赢也照你们的规矩办!”叶师长脱了外套,一卷袖子开始洗牌,林晃苦笑着坐在了沙发上。
按规矩办?叶同学这会儿才发觉事情有点儿不对头。林晃赢了不可能去亲叶师长吧,要是弹脑门……叶想一咧嘴,借他八个胆儿他也不敢,叶师长摆明了是要“公报私仇”啊!
叶想又想笑又有点儿着急,不知道叶师长打算怎么收拾林晃,只能看着两个大小男人各自心怀鬼胎地出牌。如果说之前林晃玩花样还藏着掖着,叶师长则不愧是个铁血汉子,做贼都做得光明正大。叶想看得是目瞪口呆,心说这还叫玩牌吗,你这不是明抢吗?
林晃心里叫苦不迭,他原本的打算是要想办法赢叶师长的,反正赢了之后,自己把弹脑门改成握手就是了,他一首长又是长辈也不好计较什么。可叶师长来这么一手,摆明车马是要治自己,而且是从未来岳父的角度下手,自己只有认打的份儿了。就这样没一会儿,林晃输了个干净。
叶师长打了个哈哈,神清气爽地说:“小子,愿赌服输,来吧!”他边说边活动手指,还在嘴边哈了口气。林晃低头闭眼一咬牙,体内真气循环三十六周天最后都去了脑门,心说只要你弹不死我,我还得把你女儿娶回家!叶想都傻了,看叶大师长那架势哪是弹脑门,分明就是一阳指!打算在林晃脑门上开个洞。
正不知该如何阻止叶师长行凶的当口,正义的使者下班回家了,叶妈妈三言两语就明白了始末,自己老公打什么主意她还不知道?她哭笑不得地瞪了一眼叶师长,然后强制他去厨房给自己帮忙。没一会儿,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叶妈妈的低声训斥:“您贵庚啊?跟孩子还玩真的?”
林晃这才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也纳闷:为什么自己一跟叶想起腻就总被她老子抓个正着?
看着林晃郁闷的表情,叶想埋头在沙发里笑得直哆嗦,男人果然都是孩子。
就因为这一下没弹成又被老婆骂,老叶同志心里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一有人找他玩牌他就想起这件事儿,然后就翻脸。最后弄得别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俩字,军部的群众们背后纷纷猜测,玩牌怎么就成了叶副军长不能说的秘密?
想到这儿,叶想小声地笑了出来。自己花钱买了两瓶草原白,听乌云说这酒劲很大但很醇,老叶同志应该会喜欢。虽然两年前叶师长就调到军部任副军长去了,可平时聊天开玩笑,叶想还是称他为叶大师长。之前英雄团的郭团长升任副师长,林政委也在师政委的位子上干得有声有色。
一路就这么哐当了过来,好在火车那一成不变的噪声终于要结束了,广播里传来优美的播报声:“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北京南站,请旅客同志们做好准备……”叶想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一对老夫妇的苹果兜子散了,苹果滚落一地,叶同学又赶紧帮着捡。下火车告别了那对老夫妇之后,叶想右肩背着军用背囊,左手拎着两个网兜开始往外走。
因为这趟车是临时增加的,所以停在了丰台站。站小,刚下车的乘客都着急离开,还是显得很拥挤。天气又热,更让人觉得黏黏糊糊的,叶想干脆立定,想等这热闹劲过了再走。二十分钟之后,人潮渐渐散去,叶想提了行李正要开路,突然发现隔壁的那个站台上一片熟悉的绿色在涌动,还有很多士兵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太阳下,执勤警戒,不让人靠近。
“军队那边还没上完啊?这是干什么去?不是要打仗吧?”两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人从叶想身边走过,“和平年代打什么仗,八成是演习。”叶想也没太在意,正了一下军帽,转身往出站口走去。
“你看,刚才过去一个美女!”一个小兵激动地说。士兵们立刻都围上来从小窗户里往外看,果然一个短裙背影正飘然远去。直到看不见了,他们依旧意犹未尽地咂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