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意!”
男人跌跌撞撞地奔到他的面前,扶起地上的她:“疼不疼?疼不疼?来,叔叔背你回去!”
“叔叔,这不是真的!我妈妈不会离开我的!他就只有我了,他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孩子不哭!叔叔背你回家!”
“我不要!我不要我妈妈离开我!”少年痛彻心扉的哭声在这个雨天里显得尤为的凄惨。
“晚意,快来,叔叔背你回家,见见你妈妈,见见你妈妈!”男人大声地喊着他,伸手抹去他脸上混合着雨水的泪水,少年颤着双唇,睁着发红的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倒在男人瘦削的脊背上,那凸起的骨头硌得他胸口发痛,雨水一直洒在身体上,他感觉自己徘徊在死亡边缘,不知道他的妈妈在离开前是不是也是这样。
越靠近那栋灰色小楼时,他越发感到自己浑身颤抖的完全不能自已,男人的声音在从底下传来:“到家了,孩子。”可少年却忽然将整个脑袋深深地埋进了男人的肩膀里,他不知为何地忽然感到一阵害怕,他抓紧了男人的衣服,似乎在寻找一个安全的躲避点。
无数个细小的、嘈杂的声音开始灌进他的耳朵中——“下来啊,他妈就在里面”“他是儿子,得让他给他妈摔盆”“造孽哟,以后他就是个孤儿了”
男儿的手掌忽然松开,少年被迫从他的后背上滑了下来,然后他被人用力地在肩膀上一压一推,忽然他整个人就被推进了屋子里,然后他就看见那个像是睡着了的女人——他的妈妈,江梦庭。她依旧是那么的美丽,只是脖子上的一圈红痕证明了她离开的方式,她的嘴角微微上翘着,想必死去远比活着幸福。
“妈妈——”
电闪雷鸣里,挤满人的房间里只有少年扑倒在女人身上的背影,和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拼命地摇动着她,实处全身力气想好把她从床上拉起来,他已经来不及用脑子去思考别的,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江梦庭醒过来,然后如往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傻孩子,妈妈逗你玩呢!”
“向晚意——向晚意——”
沈明非借着床头微弱的灯光望着床上流泪哭喊的向晚意,担心得眼睛发红。他把灯凑到了他的跟前,见他眉头紧锁,似乎是陷入到了梦魇之中,他把灯放回原位,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晃了晃,紧闭着双眼的向晚意才渐渐安静,然后睁开了泪湿的双眼。
“向晚意”,沈明非蹲在他的床前,吐气道:“你做了什么梦?”
向晚意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对着天花板上的那盏水晶吊灯缓了好一阵子,才坐起来靠在床头,一场梦好似挖空了他的身体,他看起来极其的虚弱。被子里的一个小物件啪嗒掉落在地上,是一根项链。
沈明非顺手捡了起来,还未仔细看一样就被向晚意粗暴抢了过去,他在手心里摩挲着这根项链,忽然看向他,问道:“知道这项链的来历吗?”
沈明非怔然地摇头。向晚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我妈死的那天,我趴在她的身上痛苦,它就从我妈的手掌心落下来,这根项链是我花了自己的压岁钱送给我妈的新年礼物,我送礼物的时候给我妈说过,我以后是她的依靠,让他不要轻易离开我,当时她很高兴,也答应得很肯定,说肯定会看着他的儿子健康快乐的长大,可是一年后,她就食言了,她死之前还记得把这根项链还给我。我无数次地想,究竟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为什么明明答应的好好的人,最后还是要反悔呢,究竟是什么原因她要反悔呢?我想不通,想要在梦里去问问她为什么,可梦里只有她不停地死去,不停地死去”
“沈明非”,向晚意忽然喊了声他的名字,他的眼中闪烁着一道微弱的火焰,可他依旧觉得灼热:“你说这世道公平吗?它是不公平的!作恶的人老天爷报应来得太迟,等得人都老了都死了,才忽然发现有漏网之鱼,结果老天爷不出手,逼着好人动手,你说,这老天爷时不时眼瞎心盲?”
“向晚意!”向晚意攥紧了沈明非的胳膊,疼的他惊呼一声提醒他。向晚意轻轻一笑,松开了手,他将那根项链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语气里带着股莫名的沉重:“所以我常常戴着它,就是要无时无刻地提醒我自己,我妈妈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白白遭受的,我要记住她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坏人的作恶,如果是我们的退让容忍,她根本不用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
向晚意在说这一切的时候陈述流利,情绪也渐渐平稳下来。看得出来这番话在他的心里头已经来回滚动了无数回!
这话题让沈明非觉得莫名沉重,他的额头像是有人在往来那个两边拉扯般的生疼,他忽然想要逃离这里,在这里和向晚意在面对一秒,他就多一份窒息的危险!他慌慌张张地起了身,对向晚意说道:“我去睡觉了。”
“沈明非,那天警察来时,问过我和你们家的关系,这你都听到了吧?”向晚意在他起身的同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沈明非顿在了原地,他自然都听见了,甚至不是第一次听说,以前父亲沈德总会说向晚意和沈涛之间的事情,只是在他的口中向晚意是那个罔顾养育之恩的白眼狼,而在向晚意的口述中沈涛乃至沈家人是虐待朋友之子的不仁不义之人。尽管他不愿意去相信任何一方的一面之词,可是私心里,他相信了向晚意的说辞,无他,就是因为他心里早已有怀疑的种子,如今不过只在向晚意的灌溉下发芽了。他慢慢地转过身,看向他的眼睛,他的面容隐藏在灯影下半明半暗,看不清神色,只觉得向晚意的声音尤其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