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弈深深看了贤亲王一眼,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沉默地抬手挥了挥。
羌明赋会意,命玄京卫将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押送上来。
方才还在唏嘘的朝臣忽然安静下来。
那人佝偻着肩背,其中一条腿已经残废,如同枯枝一般累赘地拽住本就破败的身躯,如同耄耋之年的老者。
分明数月前还是意气风发的副将,如今落得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令在场的众人心中发寒,难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意。
虽说他们知晓吕副将被赶出将军府时便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但道听途说终究抵不过亲眼所见。
“参见嗬参见陛下。”
吕健艰难地跪下,伏在地上吼中发出怪异的粗喘,嗓音如同破铜,嘶哑难听,不过是从殿外到殿内的路,就令他无比痛苦。
可秦修弈的眼中并无怜悯,只是淡淡问:“你可有话说?”
吕健沉默了一瞬,旋即攥紧了拳头,“……贱民作证,发往发往风关的军饷,的确被玄峥营所贪,那一箱印着公章的军饷,是贱民留下的后路。”
霍少煊轻轻呼出一口气,手指放松地摩挲腰间的玉佩,嘴角微勾。
葛清昌脑中“嗡”的一声,一股凉意顺着脚底板直直窜上天灵盖,他强压着急躁,沉着道。
“吕健,你变成如今这番模样,都是你自食恶果,即便是对我怀恨在心,也不该将朝堂视作儿戏。”葛清昌冷声道,“我念及旧情饶了你一命,你却贪心不足,陷害于我……”
“饶我一命?”
吕健骤然抬头,仿佛听见了极其好笑的话,一双血红的眼睛睁大,直勾勾盯着葛清昌,嘴角扬起的笑容狰狞可怖,仿佛下一刻就会冲上来啖肉饮血。
“将军,我就是畜牲!我吕健这辈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落得如此下场,是我活该,我认了!”
“伤天害理半辈子,如今也算做了一桩好事。”吕健怪异的笑了两声,垂头用力咳嗽了两声,“……只是我敢认,将军呢?”
“如……咳咳……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将军若是喊冤,倒也说出个令人信服的解释啊。”
“户部的疏漏不假,风关遗失军饷也不假,贤亲王的信物更不假。”吕健见他要张口,阴沉地笑了两声,“即便咳咳!即便你说贤亲王信物是有人盗取,那么军饷呢?”
“若陛下一声令下,去深究其中的内情,将军猜猜有几位将士能为你豁出性命,犯那欺君之罪?”
气氛剑拔弩张,此时谁也不敢出言,唯恐被殃及。
即便是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也垂头不语。
一片死寂之中,吕健粗重的呼吸格外清晰,那苟延残喘的模样,令人无端想到濒死的野狗,蜷缩在角落之中,一身狼狈。
谁也没料到这么个货色,最终却有这种鱼死网破的劲头。
避无可避,贤亲王闭了闭眼,肩背挺得笔直,朝秦修弈行了端正一礼,语气郑重。
“臣,绝不曾做过此事。”他淡笑一下,语气平平,“或许臣年事已高,不该厚着脸皮待在这朝堂之上,先帝给的殊荣,臣今日便归还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