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小桌子的菜,盘叠盘,盅叠盅,好不丰盛,衬托得他手里的食盒特别碍眼。
“豫王殿下来了?要不要一起用晚膳?”
视线一滑看到刘煜手里的食盒,宋轶的笑容就要开始灿烂,谁知刘煜却冷着脸,随手将食盒递给就近小徒隶,道:“辛苦了,你们也去用膳吧。”
小徒隶们受宠若惊,头一回豫王殿下给他们送饭菜,这、这,他们是不是应该回家看看家里的祖坟有没有冒青烟?
宋轶露出些许失落,幸好她也没报什么希望,很快恢复如初,吃饭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刘煜负手而立,俯视她,“你可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韩延平的罪名洗白了,难道我的洗不白?”
“姚惠妃受伤了啊,难洗,除非把她这个惠妃彻底扳倒!”
宋轶的眼珠子骨碌碌地在眼眶里爬,像是在极力思考着什么。庶民贱籍,撞上权贵,通常只有死路一条,刘煜凝神静气等着,看看她遇上这等无妄之灾会如何?
宋轶想了片刻,又开始享受她面前的美食,刘煜终于皱了眉,提醒道:“韩延平帮不了你。”
“我可从来没指望过他。”
“那你指望谁?”
宋轶放下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性命攸关,要么拿命换,要么拿利换,豫王殿下,可愿和我做个交易?”
交易,这才符合宋轶的逻辑。
可跟自己谈交易,刘煜的气息有点不好,看着那张脸,好想将她的面具撕下来,看看她真实的表情。
“什么交易?”
“扳倒姚惠妃,除掉姚家。”
刘煜眯了眯眼,他并不打算告诉宋轶姚惠妃和姚家已经危在旦夕,只是差一个东风。
“你打算怎么做?”
“其实要扳倒姚惠妃不难,姚家不过是丧国之家,他们能篡符秦建立姚秦,绝无侍主忠心,这样的人,想来皇上也是防着的。他们的身家也绝对不干净,不关是从其内部瓦解还是从外面借力,要灭它,不难。”
刘煜本是随口一问,不曾想宋轶竟然成竹在胸,似乎对付姚家对她而言不过信手拈来的事。
“如何内部瓦解,又如何外面借力?”
“姚惠妃有位嫡系兄长,还有三位成年的庶出弟弟,其父姚鸿体弱,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正是传爵位的关键时期,嫡长子姚单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将自己的堂叔当马骑,打猎时,甚至给庶弟套上绳子当猎犬使唤,早积怨深重。朝廷只需要给点暗示,就能挑唆其堂叔和庶弟灭了这个嫡系。若是他们掌握姚家权力,自然宫中的姚惠妃就会被架空。姚惠妃为父兄报仇要除他们而后快,自然他们也要防范于未然,想除掉姚惠妃,届时,随便给她罗织个罪名都不待点泥水的。”
宋轶抿了口小酒,歇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再说这借外力,姚鸿当年降晋,差点被斩首,靠的便是西平王的势力。西平王的女儿当年对姚单一见钟情,糊里糊涂被姚单骗了清白身,西平王虽然保住了姚家,但爱女却在嫁与姚单后不到三年暴毙而亡,至今西平王还耿耿于怀。西平王或许不会轻易同意除姚家,但是除掉这个姚单扶旁支上位还是很乐意的。”
这些,刘煜自然是知道,甚至也在谋划之中,只是跟宋轶的方向反了罢了。宋轶是想除掉姚家再扳倒姚惠妃,现在他有十足的把握扳倒姚惠妃,但是需要遏制姚家在边地作乱,所以消息暂时不能发。
当然,扶个旁支什么的,并不能满足朝廷的野心,他要的是一举铲除姚家势力。
“皇上想把姚家连锅端?”宋轶像是看出了刘煜的盘算。她能得出这个结论,便表示她已经猜到外面是什么形势,或许还包括她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同气连枝,灭姚家就得灭西平王。西平一地,物资贫乏,但矿藏丰富,尤其是铁矿,掌握了九州天下近一半的铁出处。西平王能割地为王,屹立两朝而不倒,凭借的就是这个。姚家事小,皇上的最终目的应该是想收回西平一地,将那几条铁矿脉纳入朝廷之手,收回兵器制造,可对?”
一个女子,以如此轻松惬意的姿态侃谈朝廷大事,在刘煜看来多少是有些刺目的,明明就那么柔弱可怜,她可知道,这些势力,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轻而易举弄死她。
“豫王殿下若是帮我脱罪,我可以帮你除姚家,灭西平,如何?”
刘煜默默看了她数息,“你,还是好生吃饭吧。胃口太大,容易噎着。”说罢,转身离去。
已经走出了门,刘煜又像突然想起什么折了回来,吩咐手下说:“以后,别让人随便送吃的进去!”说罢还瞥了一眼他精心准备的被徒隶们糟蹋得一片狼藉的几个小菜,很有些怨念难平的样子。
翌日一早,宋轶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等到早饭,有些怨念地看着小徒隶,“为什么不给我早饭?”
小徒隶脸色有点僵,“宋先生是朝廷要犯,吃食必须谨慎。”
于是就谨慎得直接没有了?
宋轶目光灼灼地戳着小徒隶的脊梁骨。小徒隶敏感地往旁边挪了两步,试图避开她的视线。
刘煜提着食盒过来,转手递给小徒隶,道:“给犯人送过去。”
犯人?这边牢房就只有宋轶一个犯人。小徒隶屁颠颠领了命过去,刘煜却倒了一盏茶,坐在外间悠闲品着,很快便听得里面响起抱怨的小声音。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