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闻言淡淡笑了笑,低首看着手背上的血,并不言语。
她自小被长辈们评价为最懂事、最稳重的孩子,但她不稳重是不行的。荆楚危门上一辈的人才不多,这一辈的子弟又都年少,她在侠道盟里是很多同辈的师妹,在危门却是名副其实的大师姐,她需要帮着长辈们处理门内事务,也需要给师弟师妹们做好榜样。
如果仅仅如此,她现在的功夫的确是足够了。
偏偏她如今心里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她还未完全下定决心的念头想法。
她一向是不服输、不惧艰难的性子,无论是幼时习武,抑或是长大后行走江湖,有了任何想要做到的目标,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完成它们;遇到了任何看似难以逾越的难关,她也都能坚持一一克服它们。她的傲气在骨子里,她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去拼,这世上就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唯独当她在一年多前产生了那个念头想法——彻彻底底改变侠道盟五大派,也彻彻底底改变整个江湖,让她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
也让她人生第一次,犹豫了这么久都始终未能下定决心。
她只能先慢慢清除侠道盟内的败类,与某些明显不合理的规矩。
除了有权力,还得有武力。
或者说,在武林江湖这个地方,没有武力,也就不可能有权力。
说来当年倘若不是权九寒突然离奇失踪,在他的带领之下,造极峰说不定真能够打败侠道盟,这是因为他天下第一的武功。
危兰从前从来没有和五大派内的一流高手比试的机会,即使偶尔与危门长辈交手,双方也是点到为止。今日,确是她第一次拼尽全力和一名顶级高手过招,她才发觉,自己的武功不足之处还有许多,而以自己如今的习武进度,再过十来年,打败袁绝麟不难,然而要成为权九寒的天下第一,怕是再过二十年也不能够。
她确实有些失落。
更有不甘。
凛冽的风越来越大,身体里的内伤让她咳了两声,再次咳出了血,她目向远方,心道袁绝麟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袁绝麟一边在雪地里前行,一边则在心底暗暗思索。
不论是留影昨夜的汇报,还是汉中城内大街小巷的传言,都表明权九寒当年之所以失踪,极有可能是因为他练功走火入魔,丧失了武功,如今知道他下落的燕玉龙却被关在留家堡的大牢,假若自己将燕玉龙救出,逼他带自己前去寻找峰主,自己再将峰主立刻便控制住,得到覆日掌与揽月指这两门武功的心法——这听起来似乎很美好。
美好得即使袁绝麟已觉这事有九分可能是假,他也不想完全放弃这个机会。
若是权九寒如今真在汉中,还的确没了武功,被危兰发现找到,那可就大为不妙。
但怎么偏巧杜铁镜最近竟也在汉中停留,还跟侠道盟扯上了关系?此人难道不是江湖上有名的独行游侠吗?袁绝麟皱着眉头,继续心忖,要是危兰一直都与杜铁镜一起行动,那自己想要调查她究竟知道了多少有关峰主的事,实在是难。
——那么还能从哪里下手?
飞雪在他的眼前飘舞,他看了这片片白雪有良久良久,陡然灵光一闪,刹那间记起昨夜他在留影的口中了解到的消息——最近与危兰常有接触的,除了杜铁镜以及留家堡的某些人之外,似乎就是振远镖局的数名镖师。
当袁绝麟终于回到汉中城内,白日已过,夜色凄然,天边的冷月泻下了几缕如霜如雪的光,照在了有朋客栈的匾额上。
客栈大堂内,楚鹏刚与自家兄弟聊完了天,眼见门外街上行人越来越稀少,心知危姑娘与杜大侠还有自家女儿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不再等待,回到二楼自己的客房里,生起火盆,打算再坐一会儿就休息。
他一点也不担心楚秀是否会遇到危险。
毕竟危姑娘和杜大侠走之前已经说了,梧安村离这儿不是很近,他们今晚不一定赶得回来。而凭他们两人的武功,也很难遇到什么敌手,楚秀在他们的保护之下,肯定安全得很。
楚鹏很希望自己的女儿多跟这些江湖朋友出去走走。
想到这儿,楚鹏不禁叹了口气,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女儿在孩提时期明明也是颇为活泼开朗的性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内向胆怯?也怪自己,长年在外走镖,忽视了她的变化。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楚鹏的沉思。
“谁啊?”楚鹏一边问,一边已直接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身形削瘦,目光傲然,压根不与他说话,便径直进了屋子。
楚鹏怔了怔,饶他向来好脾气,也被此人的举动搞得有些生气,沉着声音再问了一句话:“你究竟是——”
还有一个“谁”字没有说出口,只见此人右掌一挥,掌风不但倏地关上了房门,也在擦过楚鹏身体之际,将楚鹏撞得后退了两步。
楚鹏没有受伤,却是大惊失色。
余下的话当然说不出口。
这人的武功可不一般的厉害。他迅速拿起之前自己放到桌上的兵刃,旋即就欲扬声将附近的兄弟们叫来。
袁绝麟先看着他拿起了刀,冷笑一声,霍地再出右掌向他拍去,掌影刀光闪了几闪,楚鹏只觉胸口一疼,穴道已然受制,再也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