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粟桐只拜托我一个晚上,我在这儿坐坐就好,白老师不用在意,只是……”顾祝平顿了一顿,“我一个男子,可能有些不方便,还希望白老师别介意。”
“当然不会。”白云依跟顾祝平又不熟,两人难免有些过度的客套和尴尬,她笑着指了指头顶上的摄像头,“二十四小时都开着,而顾医生不过是呆一个晚上。”
这话说着说着就没说头了,粟桐站在门外没有离开,今夜的市局就像一个巨大棋盘,每个人都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而粟桐借来棋子,为的就是赢这一局。
对顾祝平来说,挑动刘雨欣的情绪并非难事,只不过有点缺德。
自闭症的孩子原本就心理高度敏感,弄个不好就留下阴影,而情绪崩溃对一个健康的成年人来说也是种极端消耗,攻破一个十三岁孩子的心理防线,算是违背了顾祝平的职业操守。
他在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已经跟粟桐舌战一轮,最后被粟桐以,“必须这么做,否则刘雨欣活不过今晚,何况你是专业人员,由你去做总比我们这些外行来的安全”为由,给说服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能纵观全局,顾祝平如果再不愿意,不仅显得小气,还有点沽名钓誉之嫌。
他清楚知道,粟桐就是吃准了自己“好名”这一点才挖得坑,不过事已至此,顾祝平也想知道粟桐准备怎么下这局棋,因此没再拒绝。
天色已经越来越晚,外面时不时响起警笛声,能传进会议室的动静不算大,其实想睡的话还是能睡着,但知道外面有事发生,就难免挂怀,顾祝平和白老师都打算彻夜不眠,只有看电影的刘雨欣开始犯困,头一点一点的要睡着了。
刘雨欣很容易受惊,粟桐离开后半个多小时,她才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上一部电影接近尾声,正在放的是一部文艺片,故事发生在上世纪的伦敦,雾都的天气总是灰蒙蒙不见阳光,刘雨欣却看得津津有味。
她曾经受过刺激,很多商业片都不适合播放,只要里面见了血死了人,刘雨欣就会短暂失控,所以这些电影都比较平和,看着看着就开始犯困。
“把电影关了吧,她该睡觉了,”顾祝平轻声道,他问白老师,“刘雨欣睡觉有什么讲究吗?”
白老师与小姑娘相处的时间最长,也最了解她的行为模式,顾祝平问完又道,“今晚比较吵闹,我的建议是放点助眠的白噪或音乐。”
白云依站在窗户前,窗帘全部拉着,只有中间一条微不足道的缝,白云依就站在那条缝前,看着外面时不时露出的端倪。
顾祝平这么一问,才将她从出神状态里拉回,白老师转过头,“雨欣有自己的睡眠规律,每天都不早不晚,像是经过某种军事化的训练,我们不用操心。今天确实有点吵,既然是心理专家的建议,那就放点音乐吧……您带手机了吗?”
顾祝平只是过来帮忙的,他一没招惹仇家,二没被人盯上,手机不需要没收。
十一点整,刘雨欣果然晃晃悠悠开始往床上摸,她很早就洗漱干净,据白老师所说,刘雨欣的生活非常有规律,规律到近乎强迫症,几点吃饭几点刷牙,都要做到毫秒不差,如果有突发事件出了纰漏,刘雨欣就干脆不吃东西不刷牙。
刚把她接回家的时候,白云依还不知道这些细节,晚了她两顿饭,差点没把刘雨欣饿死。
顾祝平手机里传来雨声,这是他自己常用的白噪音,刘雨欣又是在一个雨夜被捡回孤儿院,从此有家的,因此这个声音让她非常放松。
“长夜漫漫闲来无事,不知道白老师愿不愿意跟我说说话?”顾祝平将光都灭了,只留了一盏书桌上的台灯。
白云依迟疑了一瞬,“顾医生你太客气了,这会议室里除了睡着的雨欣,就只剩你我两个人,不说说话岂不显得无聊又冷清。”
“白老师也知道我是个心理医生,可不是人人都喜欢在治疗以外的时间跟心理医生交流的。”顾祝平是玩笑的口吻,但这话也有八分是真。
昏暗的夜色模糊了时间的概念,顾祝平跟白云依说话的声音很轻,间隙里能听见墙上的钟在走秒,加上手机里播放的白噪音,还真有点像是雨夜。
十二点很快过去,刑侦办公室里,粟桐在喝第二杯咖啡,她桌面上放着达喜咀嚼片,应该是吃过了胃药继续灌毒,张娅怀疑自己的队长这是准备找死,在她印象中粟桐已经很久没这么干过了。
“队长,要不我给你泡杯茶吧,我那儿还有点红茶包。”张娅靠近她都有点胆颤心惊,现在的粟桐太过危险,就像是藏在荆棘丛中的斑斓巨蟒,为了吃人不惜遍体鳞伤。
“现在几点了?”粟桐问。
“十二点一刻了,”张娅小心翼翼,“队长,你究竟要干什么……我有点担心你。”
粟桐咽下最后一口咖啡,她终于发现了张娅诚惶诚恐的态度,张娅当警察的时间不长也不短,难关见过,偶尔也会轻松一段时间,她心态很好,有点当一天和尚撞好一天钟的意思,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绝境都能架桥铺路渡过去。
如果说何铸邦将秦织萝列为了自己的接班人,那张娅就是粟桐的接班人,性格不同,培养的侧重点不同,但重要性却差不多。
粟桐没想吓着张娅,只是小枣儿不在身边,李建春又转去分局退居二线,粟桐现在是一个人承担两个人的工作,而眼下情况复杂,她必须得保持高度专注,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因此才一杯咖啡接着一杯咖啡,也因此忽略了周围人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