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阮语一表达要回宫的意思鲛人的反应就是那样的,阮语被折腾得人晕了,提到回宫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就算笨蛋如阮语也琢磨透了,鲛人早就能听懂他的话了,只是假借语言不通,故意装聋作哑罢了。
没过多久,一人一鲛语言不通的阻碍也渐渐消解了。
在那些夜夜来袭的梦境中,阮语能触及到“鲛人阮语”心灵中的少许记忆。
那些记忆朦胧得像隔了层薄纱,内容五花八门,有游水时如何摆动鱼尾才能又快又省力的小技巧,有分辨危险海兽的常识,以及……鲛人语的吟唱与辨听方式。
两种鲛人语存在许多细微差别,但大体相似。
时日久了,阮语渐渐能把鲛人的话连蒙带猜地听懂个七七八八,还能勉强模仿那种空灵悠婉的韵律,说出几个简单的鲛人语字眼。
与此同时,鲛人偶尔也会含混地冒出一两句人话。
正经话也有,但更多的是些不太正经的话,尤其是在摁着阮语弄来弄去时冒话冒得频繁。
会说小雌鲛白啊香啊连口水都甜滋滋啊什么的,总是急得阮语直捂他嘴。
总而言之,互相能听懂简单的意思后,阮语更加确信鲛人只是舍不得送他回宫。
阮语凶巴巴地揪着鲛人的耳鳍发了通脾气,却拿鲛人无法,他已清楚鲛人并非兽类或妖物,鲛人与他同样,都有七情六欲,懂得爱慕、思念、别离、哀愁,如果他不在了,鲛人会无比痛苦失落。
若是将鲛人养在宫中呢?
阮语拧着眉心,奋力思索。
他是最小的皇子,注定与帝位无争,生来就是要做个富贵逍遥的小王爷,不像哥哥们那样娶妻生子也无不可。
父皇与母后待他也一向是他说东就不会往西的、根本不讲道理的娇惯宠溺。
可无论阮语费多少口舌,鲛人也仍是左右摇摆、不大情愿的样子。
这么久过去,他已看出来阮语并不是陆人献祭给他当娘子的,落水只是一场意外,他知道阮语想家,但也认准了只要他们一露面陆人就会把他的宝贝小雌鲛夺走。
他怎么也舍不得。
只要稍微幻想一下那样的场景,鲛人就会生出一种心尖肉被人剜去了一块的、又疼又空的感觉。
为了让小雌鲛不腻烦洞窟中的生活,不要总是想家,鲛人会挑每日午后海水被晒得最暖的时候带阮语去水下玩。
世间再也没有比海洋更加广袤瑰丽的所在了。
因为担心变化莫测的水流与暗中伏击的海兽给小雌鲛带来危险,鲛人会单臂将阮语牢牢圈在怀里,抱着他游。
起落不定的波浪摇晃着天光云影,湛青薄光中色泽鲜亮的珊瑚林格外惹眼,牛血红与玉白的枝格交错,阮语叫不出名字的万千生灵在珊瑚林中穿梭徘徊,摇曳着春绸云锦般轻俏的鳍与触须,怡然自得。
偶尔有形似纺锤的凶悍鲛鲨巡游过它的领地,远远嗅到雄鲛的危险气息,都会悄悄绕路躲避。有一次鲛人见阮语探头探脑的,对远处鬼鬼祟祟的“纺锤”好奇,便张口发出一道充满威胁意味的啸叫,那鲛鲨踌躇半晌,还是蔫头耷脑地游了过来。毕竟鲛鲨不在鲛人的食谱中,若是逃窜反倒可能招致祸患。
“咕噜噜&ot;
好有意思啊
自小养在深宫中的阮语一旦下了水看见什么都好奇,狐假虎威地绕着这条大家伙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上手摸了摸鲛鲨靛青色的三角鳍。
一人一鲛就这样平顺安稳地过了一阵子。
或许,对阮语来说也不算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