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描淡写地这么一句,实是他数十年来苦心钻研勤练之所得,委实非同小可。他所练轻功有个名目,唤做“举僧轻,一羽不加”,独步海内十几年,向不传人,非是今日为了竹汶麟内力奇异之故,如何肯轻易讲出。
竹汶麟后退几步,重新站好姿势,深吸一口气,再次助跑起跳。他这次依着丁纯所言,发力之时猛然将气海贮存真气向四肢尽处运去。他腿上两条经脉已通,真气顺间即达两足“涌泉”和“隐白”穴上,在内力反冲之下,身体登时跃起丈余高,从围墙之上一越而过,却听“扑通”一声大响,在墙的另一面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原来竹汶麟心里不曾料到会跳得这样高,在空中手足无措,落下之时,便仰面朝天跌了下来。
丁纯见状哈哈大笑,待竹汶麟揉着后背爬了起来,方笑着把如何调气、运息、展臂、顿足等关键之处一一讲来,顺带也问竹汶麟几句原来运气吐纳的法子,竹汶麟也都一五一十地向丁纯说明。
在丁纯指点之下,竹汶麟在院中重新苦练了起来。他周身经脉并未全通,依丁纯之言所做实是无法做全,但即使如此,也已然非同小可,两个时辰练将下来,他在院中奔行腾跃,犹如一只穿花蝴蝶,轻捷自如,煞是好看。
却原来轻功一道,与其他武功一样,均要以内功为根基。竹汶麟内力之纯,举世罕见,虽然功力未到,尚不够强劲,但坚韧绵长则远非其他内功之所及,练起轻功来正是展其所长。故而竹汶麟以气运息,奔行起来毫不迟滞,连丁纯都看得目瞪口呆,暗想:“我潜心苦练十余年之绝技,终不成让他两个时辰便学会了?是了,他这般奔行快是快了,可全仗一口内息运转支撑,倘遇阻拦,必然真气难继,打斗之时终是无用。”细想之下,也就明白了其中道理,可对竹汶麟的内功也不得不佩服。当下便一边看竹汶麟练功,一边啄磨起竹汶麟适才所讲的内功口诀,遇到难以想通之处,便又问竹汶麟。
竹汶麟刚才听了镇北千与丁纯的对话,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内功都大感兴趣,可眼见他们的功夫不知要比自己高出多少倍,所教自己的功夫又都是高明之至,哪里还会多想?丁纯问什么,自己便答什么,竟然把觉一所教的吐纳口诀开始一点一点讲了出来。
丁纯问一点,记一点,想一点,又要间或着指点竹汶麟几句,好使竹汶麟不致起疑,正在暗自高兴,忽然觉得院外草丛中似有声响,心中暗吃一惊,当下冲竹汶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演练,自己轻轻一纵,已是悄无声息地飘出了院子。
竹汶麟看他身形行动起来犹如幽灵一般诡异无声,虽知他轻功盖世,可也顿觉阴森可怕。忽听墙外丁纯一声大喝:“是谁在此偷看?”紧接着一个女子“哇”地一声尖叫刺破夜空,在寂静之中直吓得竹汶麟毛骨悚然。
好在竹汶麟天生胆大,一惊之下也一步跨出院子,却见墙角处趴着一个少年公子,被丁纯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吓得双手抱头,缩成一团。细看之时,却正是刚才观战的小郡主李高媛。
丁纯这时也认出了李高媛,连忙上前做揖赔礼道:“原来是小郡主啊,快快起来。郡主这么晚了还来这里干什么?王爷可知道吗?”
那李高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见丁纯、竹汶麟都站在旁边看着,不觉又羞又急,站起身来扬手叫道:“这里是我家,我乐意来就来。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装神弄鬼地吓唬我?”
原来李高媛适才被镇北千用计诱出擒下作为人质,回到闺房之中惊魂甫定,细思这一场大战,顿觉来看臧无涯看得冤枉,白白受了一场惊吓。再想之下,竹汶麟的样子却又越想越入迷,那竹汶麟个子并不高大英俊,可面对众敌手挺身而出,真是豪气凛然;一掌击伤臧无涯,武功潇洒奔放;蒙父王法外施恩,又淡然处之,这样的奇男子大概也只有“风尘三侠”之中的李靖才比得了,今晚忽然来到我家,岂非天意?李高媛平日里趁父亲带兵不在家中,常找来些唐人传奇小说来看,对什么红线女、聂隐娘之类的女侠、女盗仰慕之至,看得多了,也跟着家中武师们学练些武艺,装扮成江湖好汉的样子玩耍。又听后回来的丫鬟们说那竹汶麟居然被父王当众亲口赐号为“冲天神鹰”,心神愈是激动,怎么也睡不着觉,心中老是掂记着竹汶麟,便又打扮成男装模样,拎了一条杆棒悄悄回到这小院要来看一看竹汶麟的底细。
谁料离小院尚远,她便发觉竹汶麟的影子在院中墙头奔行蹿跃,借着月光细看,那竹汶麟身法之快竟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心中又惊又喜,便轻手轻脚地要走近看个清楚。
那知刚到墙边,便听到丁纯暴雷也似的一声大喝,千金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惊吓,一时被吓得抱头缩成一团。
见李高媛反过来质问,丁纯甚是为难:虽说王爷不会为这等小事怪罪下来,可吓得郡主如此狼狈,也确怪自己鲁莽草率,太过于小心,只怕有人偷听自己这千金不换的内功心法,连来人会不会武功都没听出来,不过若要向小郡主赔罪认错,又岂不大失自己江湖高手身份?
竹汶麟却甚为恼怒:“我们正好端端地练功,你跑来瞎搅和,误了我练功报仇不说,还反过来训斥我们。丁叔叔的绝顶轻功这下我不知又要耽误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气恼之下也是毫不客气:“你怕吓唬就别来,瞎耽误我们练功夫。”
李高媛什么时候听人这么顶撞过?休说寻常人等,就是进宫见到皇帝爷爷李隆基,说话也要给个面子的。面前之人虽是竹汶麟,也一样让她气怒交加,一弯腰摸起掉在地下的杆棒,叫到:“你道你是什么人?打了场胜仗又怎么样?哼,你看我今天要穆桂英活捉竹宗保!”她年纪尚小,对竹汶麟虽生好感,可并不甚解男女之情,说出话来也是前言不搭后语。
丁纯也觉得这小郡主说得不成话,传出去惹人笑话倒也罢了,说不定还要给自己和竹汶麟带来祸事,忙上前劝道:“小郡主,要看‘竹家将’明日找个戏班子来唱唱便是,深更半夜的还是早点回去,莫让王妃牵挂。”
李高媛根本不理丁纯,杆棒挥动,“呼”地一声已向竹汶麟当头砸下。竹汶麟此时身法灵动早非前两日对阵李高燧时可比,身形稍稍一侧,便让开这一棍,左手探出,要抓李高媛的棍头,心想:“原来这王府的少爷小姐是一般地不讲道理。”
第二百零一章
忽听得丁纯“咦”了一声,竹汶麟这一抓竟没有抓住。李高媛杆棒微摆,棍头舞出一个棍花,斜横下打,“啪”地一声,已打在竹汶麟腿骨之上。竹汶麟腿骨一阵疼痛,忙向后连退数步,想稳一稳心神。可李高媛得势不让人,杆棒已着地卷来,扫向竹汶麟双腿。
丁纯又一个“咦”字叫出了口,口气之中大感诧异。他原以为李高媛手持杆棒,大打出手,或许是曾经觉得好玩,找个寻常武师练上过几手。可待她出手一看,却立感姿态规范严整,虽然年幼功浅,不足以伤人,可受过名家指点确是无疑。那第一招“蛟龙出海”变化之快,第二招“平地风沙”气势之盛,绝对是漠北追风棍法的神韵。
丁纯自思:“我投永王半年有余,来南京永王府也有两个月了,府中高手尽都熟知,就连普会的身手也瞒我不住,怎么却不知道还有个擅使追风棍法的高手?”
竹汶麟却不懂得这些,眼见杆棒扫到,毫不留情,心中更是气恼,当下不再避让,决意反守为攻。此时单以身法变化而论他比李高媛不知强了多少,左足飞起,正迎面踢在杆棒之上,右掌一招“击钟鸣罄”击向李高媛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