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醉迷狂象
冬日渐深,北风已起,京城的街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霜,孩童们再不许推搡跑叫,腿脚不好的老者,也都闭门不出。一年年都是如此过,而高门大户的宴饮欢歌,并不因严寒而冷落。
正乃是,百岁如流,富贵冷灰。
侯樱从断妄司法牢中放出来,扑面的寒风顿时要将她单薄干瘦的身躯吹走。她裹了裹衣衫,涉霜而行。
南城墙根儿下的碧桃垆,今日又是歇业。
老伙计王叔坐在并不兴旺的火盆边烤火,见侯樱回来,欢天喜地地张罗饭食。
侯樱在火盆边坐下:
“老七和顺子呢?”
王叔叹了口气:“你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哪里还待得住,上半个月的工钱也不要,都跑了。”
侯樱怔了怔:“无妨,再招人就行了。”
王叔听她这毫无感情的话音,忽然间就受不了了,把汤勺往锅里一扔:
“东家,你这又是何苦?人家春花老板的价钱出得不错,您就是苦干十年,靠着铺子也挣不了那么多钱啊!”
侯樱搓了搓冻僵的手:“她要的可不只是我这铺子,还有我过往所有酿酒的方子。唉,王叔,你不懂。”
王叔脸色更不好了。
“我是不懂。但东家,咱们这碧桃垆也开不下去呀!”
侯樱脸上终于现出些异样:“为何?”
“现在京中人人都知道,您和春花老板不对付,还打伤了她手底下的大掌柜。前日我去找洪老板买红桐子,他后仓明明屯着几十斤货,却一粒都不肯卖给我!不仅如此,我家老婆子去粮市买米,米行的伙计听说她男人在碧桃垆做事,都不肯卖米给她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们的大米、高粱、红桐子都断了货,这酒馆还怎么开?”
“……”侯樱默然了。
王叔急得直抓头发。
这个女东家,性子古怪得要命,除了痴迷酿酒,别的全不关心,平日话少得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但凡说出一句话,能把听的人噎死。
若不是有安德侯府长年帮衬着,再加上她酿酒确实有些本事,真真是要饿死一屋子人。
“东家,胳膊拗不过大腿,你就听王叔一句劝,去找春花老板赔个礼认个错,人家那么大个老板,也不至于把咱们往死里整。”
侯樱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半晌,忽道:
“王叔,我明白了。”
王叔一懵:“你明白什么了?”
“你要是也想走,就走吧,柜上还有五两银子,您支走四两,给我留一两就成。”
“……”
王叔脸上青红交错,瞪了她半晌,蓦地狠狠一跺脚。
“我走!我也走!”
果然去柜上翻出银箱,胡乱掏了一把,掉头就走。
原本封好的大门被他咣当冲开一扇,刺骨的寒风席卷着霜星刮了进来。
灶上热着的粥咕嘟咕嘟地开了,似在催人做点什么。
火盆里的炭由红转白,眼看就要熄灭了。
侯樱裹紧了衣袍,一点都没有挪窝的意思。
凡人真是麻烦的动物,话多,事儿也多。一千年了,她还是学不会和他们说话,也还是留不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