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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第1页)

为了打破这谣传,守缺好几个晚上守在灵官殿,却一无所获,他就愈发认定这只是无聊之语,不足为凭。

这天晚上守缺打坐完毕,看了一会《悟真篇》,读到会心之处,物我两忘,正逢子午相交,天门顿开,只觉飘飘欲仙。于是拔出墙上青锋,老夫聊发少年狂,想要和年轻时候一样,月下婆娑一舞。

他手提宝剑悄悄出门,一股冷意袭来,忍不住竟然连连寒颤,内心暗道自己百年岁月,看来躯壳这个劳什子,还是不够自在,暖寒自己不能作主。

慢慢适应了寒气,刚要拔出宝剑,听到大殿的木门沉沉响起,看来是有人在悄悄出门。

守缺急忙躲到石几之后,看看谁半夜还去大殿,是盗取香火钱,还是别有他图。

正想的功夫,一阵几乎不可听闻的脚步传来,一个暗红色的身影瘦骨伶仃,慢慢走了出来,这人头发高高扎起,穿的是大红长袍,水袖悠长,胸前一朵金线牡丹,就着灰蒙蒙的月光,确实七分像鬼三分是人。

这人出来后,寒意更沉,树木似乎也不能承受,几片落叶飘了下来,正落在守缺身边石几的棋盘上。

那人慢慢走过来捡起落叶,似乎十分伤感,尖声细气唱道:“青冢闭幽人,华发栓了几个春,尽说苍天不负有情,恨似将军铁甲,掣旗围锁寒冷心城……”此时守缺和他距离不到二尺,这人视而不见,守缺却是阵阵心惊。

原来这鬼气森森的人,居然是闭门阅藏的真定!

守缺一代宗师,躲在石几后看到弟子到了这般光景,也是颇为难过,他料定此必心魔扰乱,是修行中经常遇到的状况,从前很多弟子都向守缺报告,定中看到瑶池金母乃至仙鹤金龙,其实这都是平时内心妄想的化现,不足为奇。

守缺直起身子,隔空画了一道“醒神灵符”,准备将真定从迷乱解救出来,灵符尚未画完,就被眼前的景象打断。

要知道道门讲究的是“一点灵光即是符”,对于训练有素的法师,画符之时,即便泰山崩塌电闪雷鸣,也是不动声色。以守缺的修为,寻常情景自然不能打断他的动作,不过,眼前所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过诡异!

“真定”叹息完后,转身到院子中央,甩出水袖翩翩起舞,左手翘起兰花指,右手在面上一抹,居然变成了石屋守候龙华章的女鬼,此时“她”舞姿撩人,不像当时的端庄秀丽,更添一丝狐媚,跳着跳着,转过身来向守缺招手,要他过来共舞。

守缺接到挑战,闷哼一声亮出宝剑跳了出来,那人正对他,歪着脑袋端详许久,怪笑道:“你的爱徒,早已是我们的门人,资质甚好,目前和你大约不相上下吧,你这个老头子,不是个好老师。”

守缺竖举青锋,厉声念动咒语,接着左手闪电般一指,一团灵火直射而出。那人不用躲闪,以手为盾截住灵火,随后合拢双掌,灵火迅速消灭殆尽,如一只萤火虫投进深水。

接着只见满天红云遮住月光,那人蝙蝠一样飞起绕了一圈,单腿着地,带起的旋风越刮越大,几乎令守缺拔地而起,在狂风中,树影都变作了狰狞猛兽,守缺以为这是寻常的障眼法,并不放在心上,专心凝神观察,害怕对方伺机出手。

突然腰部一阵刺痛,守缺回头看到一只怪兽尖牙森森,上面流着自己的鲜血,这才意识到对手远比想象中强悍,急忙挥舞长剑护体,叱道:“何种妖术,也来班门弄斧!”那人妩媚一笑,嘻嘻道:“孤陋寡闻,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还能练习什么法术呢?”

守缺如重锤击顶,踉踉跄跄站立不稳,心想这女鬼借助真定的躯体,居然炼成了“幻尸”!

这种法术需要心灵相通的一人一鬼,七七四十九日内在密室不眠不休,滴水不进,摆设坛城恭请通天教主临坛授法,法术一天不成,那活人便不许下座,所以很多人因为招请失败,活活枯死在法座。

虽然修炼方法凶险,但是练成后却是威力无穷,忽而一人忽而两人,忽而为人忽而为鬼,忽而为尸忽而为魂,令人防不胜防,所以很多正道人士对此头痛不已,所幸能练成者凤毛麟角,否则,天下就没有正道容身之地了。

这“幻尸”可以变幻出诸多怪兽恶鬼,特别的地方的是,这些东西的攻击是真实的,并非单纯的迷惑人心——其实和现代的催眠类似,如果用冰块接触被催眠的人,引导他说这是炭火,那么接触的地方就会迅速鼓起水泡——和真的被烫了一样。就是因为这个道理,守缺被怪兽伤害,也亏他定力深厚,否则早被肢解一空。

既然明白对方不好对付,守缺只好使出浑身解数与之周旋,不过这幻尸可能刚成不久,对宝剑还是比较忌惮,这样守缺一时之间还可以自保,勉力苦苦支撑。双方僵持良久,那幻尸猛一跺脚,一道红影离体而去,身体却迅速昏死倒地。

守缺急忙隔空画符,要封住女鬼去路,不想对方识破意图,蓦地沉沉坠落,守缺长剑全力刺出,青石地上火花四溅,女鬼早已无影无踪。

回身去看真定,唯有皓月当空照幽庭,早也杳无踪迹。守缺拄剑长叹,想当年初收真定,看他龙章凤姿异于常人,入门后着意培养宠爱有加,谁能想到师徒二人会有今天。

守缺老道一贯好面子,所以此战失利,并不声张,一人悄悄回到住处,思忖着明天把师弟抱残道人请来,商量如何彻底消灭“幻尸”。

莅日一早,守缺即刻派遣心腹弟子快马加鞭,赶往晋西南永乐宫,请师弟前来。

接着守缺道人亲自撞钟,号令全观上下火速集合,等其他人集合完毕,真元才施施然缓步走来,守缺怒道:“危急关头,还是如此懒散,难怪总不成器!”真元辩解道:“我去叫师兄,怕他误了集会。”

守缺老脸抽搐,冷笑道:“叫他!”紧接着他的眼睛也开始抽搐,因为真定穿着黑袍,双手交叉在长袖里,垂头丧气向人群走来。

人群里,小道童们刚发出一阵嘲笑,守缺勃然变色,惊喝一声如雷贯耳,飞身出去,拦在真定和弟子中间。真定看到师傅,也不作礼,抬起苍白的脸,痴痴一笑。

这笑容对守缺而言,不啻是蛇蝎猛兽,他急忙咬破舌尖喷出一道血雾,但是,被血雾笼罩的真定还是一动不动,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什么稀世珍宝。

守缺顿觉尴尬,这情形似乎是自己在唱独角戏,对方根本不屑理会,他回身抢过执法弟子的雷锤,闪电般掠起,在真定胸前重重一击,整个动作只在刹那间一气呵成,根本不似一个百年老人。真定中了一锤,登时口涌鲜血,当场毙命。

其余弟子不知道师父中了什么邪,举手之间杀死曾经最得意的弟子,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出。守缺扔掉雷锤,语气沉重向大众讲述了昨晚的遭遇,当然他隐瞒了自己被猛兽咬伤这个细节。

听了守缺的讲述,众弟子七嘴八舌开始讨论,守缺举手示意大家安静,接着说:“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我派的生死存亡,现在‘幻尸’的躯体已经毁掉,但是原神尚在,大家务必小心,夜间不可单独出入。”

一直到掌灯时分,抱残老道才骑着他的青驴,出现在道观门口,抱残的秉性和守缺恰好行反,诙谐健谈,驴背上挂有一柄宝剑和一个锦囊,平时偶然想到可笑之事,就赶快写下放进囊中。看到师弟远来,守缺也没有客气寒暄,问候舟车劳顿,只是赶快迎进,商量如何对付“幻尸”。

听完守缺的详尽叙述,抱残老道摸着下巴道:“师兄恕我直言,昨夜就你和‘幻尸’的打斗,其使你是落了下风,那它为何要逃跑呢?再者,如果他要对付你,在山上小石屋就是最佳时机,何必要等回到观中动手?”

守缺道:“那女鬼或许是恼怒我带走了真定吧,所以追来挑战。”

抱残沉吟片刻,正色道:“兹事体大,师兄可否方便,让我看看伤口?”师兄弟二人也无所避讳,守缺当即露出腰上伤口,不料抱残看完后,神情更加疑惑,长吸一口气道:“师兄,如果我还没有老眼昏花的话,这应该是刀伤,绝非猛兽所抓!”守缺知道师弟深得老师药刀三昧,决计不会走眼。

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沉默片刻,抱残道:“被你打死的真定,现在尸身何在?”守缺举了灯笼,亲自带领师弟到柴房,验看真定尸体。二人到了柴房,却看到门板上空空如也,只有白布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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