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好。”被温珩戴了个高帽的谢颜只能连连点头。
“我们快上车走吧,小心。”
马车的车辙有些高,到谢颜这具身体的腰部,阿文这次出来没有带小凳,谢颜上车时费了好大劲,还是温珩从后托了一把,才稳稳当当进入车厢。
坐在垫了软垫的车座上,谢颜揉了揉刚才被温珩大手托过的腰侧,老脸有些抹不开,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上辈子的体格呢?
“怎么了?”温珩最后上车,坐在谢颜旁边。
“咳,没事。”谢颜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温珩你去过跑马场吗?”
“我回国不久,因为生意去过一两次,不是很了解。”
“我还没去过那里,只听说过它的名声。”
与和租界毗邻所以繁华的芙蓉街不同,跑马场是一处实实在在人为造出来的销金窟。
约摸两三年前,跑马场还是一大块位于汉口江边的平整荒地,租界的洋人们通过一系列手段,借口想建一座赛马场,以极低的价格将它从清廷手中买下。
赛马场建立后,洋人们又以它为中心,建立了一系列附带的娱乐场所,有正经的剧院戏社,也有藏污纳垢的大烟馆和歌舞厅,甚至还有不少妓院也藏身于此。
借着赛马场的掩护,这里所有的生意汉口政府都无法细查,洋人们在这里毫无顾忌,瓜分利益,俨然一个有实无名的“新租界”,因为它外在的主体仍是赛马场,所以汉口百姓把这块地称为万国跑马场,简称跑马场。
跑马场是清廷遗留下来的顽疾,民国建立后,方巡阅一直有心整治这里,却因为各国的制衡无法直接动手,这才有了从客源和经济方面逐步瓦解它的计划,并不远万里请来了京中名角儿白落秋。
“二少,小谢先生,你们想听跑马场的事,我或许知道一些。”跟着上车的阿武开口。
“你说。”温珩点头。
“我有点不知怎么开口……”阿武摸了摸厚实的脖颈,“二少您知道,我和阿文都是东家收养的,无亲无故,几年前才找到了一个当年失散的远方表姐,就在跑马场做工。”
在跑马场做工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谢颜疑惑了一下,看到阿武不知如何接着说的神情,回想起跑马场的生意中某些比较桃色的方面,心中大概有了底。
“我们知道你的表姐有能力知晓跑马场的一些内幕了,不用细说她,直接说你知道的事吧。”谢颜出言解围。
阿武感激地看了谢颜一眼,局促地搓了搓手,“其实她也没给我说过什么特别的,只是这两年我们去那边看她的日子比较多,渐渐多知道了些。”
“跑马场这块地方的主体是位于正中的赛马场,但真正繁华的地方,却是江边那一排舞厅剧院,每到晚上,汉口城有闲钱的人一半都爱往那里凑,随便走进一家,都热热闹闹插不进去脚,演京剧汉剧梆子各地戏曲的,演评书大鼓十八般武艺的,还有各种各样洋人的玩意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会演的。”
“你顺着江边再往里走几百米,又是不一样的风景,这块地方没有前面热闹,路上人少了许多,却也别有特色。一种房子建的低矮,几乎看不见窗口,那是烟馆;一种房子建成几层高的小楼,门口挂着彩条还熏着香,那是妓院……我表姐就在这块做事。”
“嗯,还有呢?”谢颜假装没有听到阿武最后小声说的那句话。
“还有就是赛马场和临江之外的一块地方,已经快出跑马场的位置,还有一块不起眼的居民区,这块地方地形十分复杂,房子和路建的七拐八弯,是在跑马场干活的普通人的住处,不熟悉的人过去十有八九会被绕晕。”
“对了,这块地方还有个说法——”阿武压低声音,“因为这里离临江近,又隐秘不易被人察觉,很多男人从妓院带出来人不敢往家里领,就会在这里租两间房子安顿,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富家子弟闻名把小妾藏在这里。”
“你要是在跑马场的居民区看到那种装潢不错,白天大门紧闭的房子,里面十有八九住的是汉口谁家老爷的小情人。”
“……”
“确实够乱的。”谢颜中肯评价,在这块洋人把控的法外之地,一切无法见光的黑暗都可以肆意发酵。
看似繁华如烟的跑马场,亦是整个汉口扭曲的倒影。
“在这里养情人?”坐在角落的李泉提出疑问,“就不怕出事或者被带坏吗?”
“被养在这里的情人,大多是身份上不得台面,只图一时新鲜的,很多人养不了几年就不要了,被抛弃的只好再去临江的妓院谋生……也算是自产自销?”
“那些情人也不一定愿意如此……大多都是可怜人吧。”李泉在底层人民中长大,对身不由己一词深有感触,闻言有些难受。
第69章在办事
阿文是驾车的熟手,马车驾驶又稳又快,车内几人说话的功夫,便到达了跑马场附近说好的地方。
之前跟在李天维后面的伙计也赶了过来,等着给温珩汇报情况。
阿文把车停稳后,李泉和阿武率先下车,温珩弯腰走出车门,利落地跳了下去,转过身伸手去接后面的谢颜。
谢颜看了眼对方今天难得没有戴白手套的大手,犹豫了一下,把手放上去,借力跳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