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长风笑道:“禅机何在?恕我鲁钝,还是未解。”
云紫萝道:“那局残棋之所以能够‘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是全靠了一着脱骨打法,方能起死回生,围棋如此,我想人生有时也是这样。”
缪长风道:“不错,佛家也有脱胎换骨的说法。一个人倘若能够脱胎换骨,往往也可以到达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的。紫萝,怪不得你当时若有所思,原来是在参详禅理。”
云紫萝道:“那局残棋的深蕴禅机,恐怕还不仅此。”
缪长风道:“对了,我正想问你一件事情。”
云紫萝道:“什么事情?”
缪长风道:“妙玉是什么人?你干爹说她为了这局残棋,曾经走火入魔。”
云紫萝笑道:“这是一个在太虚幻境的人,根本就未曾来过人世。不过,你也可以当作是真有其人。”
缪长风苦笑道:“你打佛偈,我可不懂。”
云紫萝道:“找说的不是佛偈,《石头记》这部书你看过没有?”
缪长风说道:“可是乾隆年间北京才子曹雪芹写的一本小说,别名又叫做《红陵梦》的。”
云紫萝道:“不错。”
缪长风说道:“这本小说我是闻名已久,可惜始终找不到抄本。”(按:曹雪芹生于雍正元年,即公元一七二三年,卒于乾隆二十七年除夕,即公元一七六四年,死的时候,红楼梦尚未写完。其后高鹗续作红楼梦四十回,补成全书。那已是曹雪芹逝世之后二十八年,朗公元一七九一年的事情了。其时去缪长风的时代未远,是以红楼梦还只有手抄本。不过在士大夫阶层中已是相当普遍的传阅了。)
云紫萝笑道:“妙玉就是红楼梦中的一个人物,她是一个颇有才华而自命清高的尼姑,妙玉为了解不通十王走马这个残局而致走火入魔,乃是红楼梦中的一段情节。我的干爹有一部珍藏的手抄本,曾经给我看过。”
缪长风道:“你把红楼梦的故事,说给我听,好吗?”
云紫萝笑道:“那恐怕要说三天三夜。”
缪长风道:“先说妙玉的故事。”
听完有关妙玉的故事之后,缪长风笑道:“如此说来,这位比丘尼在曹雪芹的笔下虽然好似超然物外,其实心中却是甚多尘垢,只能说是个‘伪君子’呢。”
云紫萝道:“不错。曹雪芹是用皮里阳秋的笔法写她的。我还记得有人在那手抄本批了两句,说妙玉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呢。”
缪长风笑道:“这就怪不得她会走火入魔了。依我看来,倒不是为了解不通一局残棋之故。”
云紫萝默然不语,忽地幽幽叹了口气。
缪长风道:“有的人人面高洁,内心污垢;有的人看似堕溷沾泥,其实却是出于污泥而不染。紫萝,你是永远不会走火入魔的。”
云紫萝心头一震,这是一种感到难以明说的喜悦的震动(因为她还没有说出来,缪长风已经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正文 第五十五回 倾吐衷曲
楚王台上一神仙,眼色相看意已传。见了又休还似梦,坐来虽近远如天。陇禽有恨犹能说,江月无情也解圆。更被春风送惆帐,落花飞絮两翩翩。
——欧阳修
原来她是从妙玉的故事,不自觉的忽地感怀身世,心里想道:“妙玉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我却是独爱梅花高格调,却伤飞絮已沾泥。嗯,这是造化弄人,还是我自己作的孽呢?”要知由于她和杨牧这段错误婚姻,心中总是难免有点自卑之感。
缪长风几句话给她解开心中的疙瘩,她感到了好朋友“相知以心”的喜悦,抬起头来,只见满眼都是阳光。时序虽是初冬,在她眼前却是春天了,她微微一笑,说道:“你的话不错。但出于污泥而不染这七个字,我可是愧不敢当了,嗯,缪大哥,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没有和你说过。”
缪长风道:“什么事情?”
云紫萝道:“我和元超的事情。杨华这孩子,他,他——”
她本来是把自己最隐秘的私事告诉缪长风的,但要说到杨华不是杨牧的骨肉之时,饶是她和缪长风的感情早已超乎世俗的朋友之上,也总还是有点感到尴尬,讷讷不能出之于口。
缪长风打断她的话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暗圆缺。人生总不免有点缺陷,过去的事,那也不用太多去想它了。人之相知,贵在知心。我和你是这样,你和元超,更应该是这样。你们的事情,我已知道。还是谈些别的吧.”
云紫萝吁了口气,心境豁然开朗。说道:“缪大哥,你想谈些什么?”缪长风道:“我刚刚想起曹雪芹写的一首诗。红楼梦我没看过,这首诗我却听人说过据说他写红楼梦最少花了十年时间,还未写成。这首诗就是他自己诉说他写红楼梦时的悲痛的。”
云紫萝道:“啊,有这样一首诗吗?我倒还没有听过呢。你念来给我听听。”
缪长风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