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竭力镇定,压着胸口里?嘭嘭的心跳声,低眉敛目。
“王爷要在立夏以前拿下郢州,你若是有其他法子,提出来,我可以让你不做这联姻的棋子。”
岑雪不做声。
岑元柏冷然一笑:“只想振兴岑家,建功立业。你便是这样践行心志的?”
“没有。”
岑雪否认,坚持道,“我说过,既然无论?如何都要被别人安排,用婚姻来做政治的筹码,那我宁愿那人是他。”
岑元柏不语,这两日,为?联姻一事?,他一次次设想对策,又一次次推翻。庆王要的是北伐,危怀风要的则是岑雪,两人的目标都是出奇的明确、坚定,交合下来的结果,便是岑家必须应下这一门亲事?。
平心而论?,岑元柏自是不愿,可是要拥护庆王上位,又如何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推拒?再说,联姻算什么?在这乱局里?,早是家常便饭一样的政治手段,今日是岑雪,明日一样可以是岑茵。同样,联姻的对象可以是危怀风,也可以是什么李怀风、周怀风。
岑元柏清楚岑雪的脾气,她心有志气,不甘心为?权谋与一个不爱的人结为?连理,这次若非是危怀风,她必然不应。
但愿庆王会?心里?有数,事?成以后,不再用他岑家的女儿来做这样的筹谋,若是牺牲一次,可以换来他的愧疚与补偿,那这一局,也不是不能一赌。
“那便记着我接下来说的话。”
岑雪看一眼岑元柏威严的脸色,收紧手指。
“第?一,不可背叛庆王。”
“第?二,不可襄助危家。”
“第?三——”
岑元柏微微一顿,眼神肃然,语气加重:“成婚以后,不可育有子嗣。”
岑雪屏息,攥着的手指在袖里?一颤,知晓这最后一句,不过是在提前宣判她与危怀风婚姻的失败——这是一桩交易,与她最开始找危怀风假成亲一样,条条款款,清清楚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已提前完成界定,她要做的,不过是再经历一次与危怀风成亲、和离的过程。
这一刻,千百种滋味齐聚心头,岑雪悲愤填膺,恨不能开诚布公,表明自己已心向王玠,就算没有这一桩婚事?,她也不会?再辅佐庆王。可是,脑海里?又有另一个声音让她冷静,危怀风押上一切来提亲,无外乎是想用另一种更周全、更稳妥的方式来让她离开庆王的幕府——联姻一事?,庆王的态度已然泄露出利用岑家、牺牲岑家的趋势,父亲是精明人,假以时日,或能看清庆王丑恶、虚伪的嘴脸,与其决裂。那时,他们?便可以顺水推舟,说服父亲投诚王玠。
而以父亲的脾气,若是此刻摊牌,必然适得其反,让危怀风的一切筹谋前功尽弃。
“听?见没有?!”
岑元柏话声陡然凌厉,打断岑雪的思绪。
“听?见了!”
岑雪应下,头颅微仰,满脸倔强。岑元柏瞪着她,沉默片刻后,拂袖离开。
※
这一天后,危怀风要来提亲的消息传开,在岑府,乃至于?整个江州城里?掀开轩然大波。
新年那日,庆王府里?大办家宴,庆王妃派人送来请柬,邀岑雪这个义女出席。
庆王后宅里?有一妃三妾,王妃穆氏膝下仅有王懋一个独子,另外三名姬妾所出的多是儿子,仅两个不足五岁的女儿。岑雪被庆王认为?义女,算是庆王妃名下,甫一相见,庆王妃便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待家宴开席,又主动夸起她帮庆王夺回明州城一事?,众女眷听?了,无不是大加赞赏,轮番把岑雪一顿猛夸。
夸完以后,果然便是话锋一转,庆王妃提起危怀风提亲一事?,欢喜里?透着惋惜,说道:“唉,要是杜夫人还?在,看见你能与心上人苦尽甘来,该有多开心?我听?说你俩小时候感情甚笃,形影不离,你母亲对他也是很满意的,这次若泉下有知,必然无憾了!”
“是呀,听?说那危将军也是一表人才,跟他父亲比起来不遑多让,上阵杀敌时,亦是勇冠三军。岑姑娘花容月貌,腹有谋略,与他这样的人凑成一对,可见是天作之合了!”
姬妾孟氏在一旁接话。
女眷们?便又开始夸赞起来,庆王妃在这时握住岑雪的手:“你母亲去世?得早,不能为?你操持婚事?,岑大人又忙,在这件大事?上,必然分身乏术,所以王爷说呀,你这婚事?,不如干脆交由王府来办,一应嫁妆,都由王府为?你准备,你看可好??”
庆王妃笑盈盈的,心里?更是畅快,万幸岑家识趣,老早悔了婚事?,不必让懋儿娶眼前这个残花败柳,认成义女后,反而能当枚好?棋用上一回,帮助王爷酬成大业。要是能把办婚事?的权力拿来,让人从王府里?出嫁,坐实是庆王府与危家联姻,那更是锦上添花。至于?嫁妆嘛,上次定山侯墓葬开掘出来的财宝另有一些剩余,从那里?捡来些体面?的,自然便能打发了。
庆王妃听?着心里?的算盘声,越听?越悦耳,岑雪默不作声抽走?手,道:“谢娘娘美意,危家尚未提亲,眼下说这些,或许为?时过早。”
庆王妃瞥一眼她抽走?的手,皮笑肉不笑,道:“是他巴巴地要来求娶你的,王爷费了多少嘴皮子,你父亲才肯狠下心来答应,他知道了,高兴来不及,还?能怠慢了你?要不是被年关绊住,指不定今儿天一亮两便把聘礼送来了。”
众人笑着附和,岑雪微笑,道:“家母生前已为?我备齐妆奁,父亲仅有我一个孩子,婚嫁乃人生大事?,想必他也不忍让旁人代劳,娘娘的一片心意,我心领了。”
庆王妃脸上笑意微僵,想不到岑雪粉团一样的人,内里?竟有些硬,难怪招懋儿不喜。“可你毕竟是王爷与我的义女,你出阁,我们?岂能袖手?再怎么说,妆奁都是要再备一份的。再说三媒六礼,桩桩件件,讲究得很,少不得要人费心,岑府上没有当家主母,你父亲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岑雪微垂眼睑,佯装乖顺道:“成亲礼仪,我确是不懂,那便劳烦娘娘去与父亲商量吧,有长?辈们?做主,是我的福气。”
庆王妃看她松口,洋洋一笑。
初四那日,庆王妃果然造访岑府,春草从前厅悄悄来报:“姑娘,今日王妃来找老爷了,说是想承办姑娘的婚事?,您猜老爷怎么说?”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