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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第1页)

&ldo;承你吉言吧!&rdo;他松泛地站起来,舒展了下手脚打帘朝外一指,&ldo;瞧见那青瓦翘脚的院落了么?当年谢氏的旧宅,谢家从陈留搬到南京,高宗的可贺敦皇后还在这里省过亲的。乌衣巷有名的乌衣晚照,那儿就是。两百年前住过皇后,眼下又迎来一位太妃,这园子好大的脸子!&rdo;说罢轻轻一笑,&ldo;才刚没见着娘娘,回头我叫庶福晋过来走动走动,毕竟是姊妹么,又各自出了门子,有些什么小过结的,霎眼儿就过去了。&rdo;

他有意调停,肖铎也不便多说什么,只道:&ldo;这事得听娘娘的主意,倘或要见,咱家再打发人过王府传话;倘或没这意思,庶福晋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就别费手脚了。&rdo;

宇文良时回过身来看他一眼,&ldo;倒也是,是我欠考虑了。不过今儿来拜会厂公,另有一桩事要向厂公打听。&rdo;

闲扯了半天,这才终于要入巷了。肖铎正襟危坐,敛了笑容道:&ldo;王爷有话只管吩咐,但凡咱家拿捏得准的,知无不言。&rdo;

他点点头,略顿了下,脸上神qg似悲似喜,吮唇道:&ldo;私事儿,实在有些无从开口。头回见面就啰噪这些,虽是男人大丈夫,自己也觉得没脸……&rdo;他说着,歪脖儿笑了笑,&ldo;因着守驻地,难进京,这事儿一直悬在心上,办不成又丢不下,心里委实熬可。今天既然见了厂公,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我知道厂公曾在毓德宫主过事,关于长公主的消息,也只有厂公这里的才让人信得实了。&rdo;

肖铎本以为他远兜远转,最后无非给他抻抻筋骨提个醒儿,没想到他把主意打到合德帝姬身上去了。果然好计策,先帝后宫也曾有过一位宇文贵妃,可惜那位贵妃福薄,晋位不久就病逝了。当今圣上即位是在预料之外,早前没有通婚,且宇文氏族中没有待嫁的姑娘,所以就换了个方向,打算尚大邺唯一的长公主么?

宇文良时似乎是看出他的疑虑了,嗒然道:&ldo;厂公也知道我王府里的qg况,妾侍是有几位,但嫡妃的位置一向悬空,不为旁的,只为和长公主当年的一面之缘。彼时我十三岁,随我父王进京朝见。那是我头回进紫禁城,见了那么大的阵仗心里也好奇,当天入夜宫里设宴,趁着人多就尿遁了。宫里守备森严,大宴仪设在奉天殿,两边的武成阁和文昭阁我都逛了个遍,转晕了头,迷迷糊糊跑出右翼门,结果被锦衣卫拿个正着。藩王世子不懂规矩乱窜,要是回禀上去,必然要折我父王面子,正急得没法儿的时候,遇见了长公主,是她卖了人qg儿,让他们把我放了,就为这,我一直惦记到现在。&rdo;他说完了,自嘲笑道,&ldo;不算什么大事,却叫人念了那么些年,我据实以告,叫厂公看笑话了。&rdo;

若是这种儿女qg长放在普通人身上,他是一千一万个能理解的,但是对象换成了宇文良时,到底怎么样就不好说了。他作恍然大悟状,点头道:&ldo;原来王爷和长公主有过这么段渊源,可是咱家在毓德宫主事的时候没听长公主说起过……那王爷是什么打算呢?既然心里惦念,何不具本上奏,求万岁赐婚?&rdo;

他是明知故问,大邺帝姬下嫁藩王的少之又少,就说宇文氏,以往通婚的不过是些郡主县主,凤凰不落无宝之地,正头公主一个都没进过门,就算请求赐婚,事qg也未必能成。正因为如此才要借助他的力量,他一推二五六,是打算站gān岸了么?

宇文良时抿嘴一笑,窗外的日光照亮他眼里的光环,灿若星辰。他换了个奇异的声口,低声道:&ldo;具本上奏的事我也想过,只恐没有胜算,这才想请厂公助我一臂之力。兵部的钱枢曹,厂公认得吧?据枢曹所说,厂公也是xgqg中人,既这么,应该不会不懂本王求而不得的苦闷。&rdo;

所以钱之楚是他底下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了,可是他究竟知道多少,还需探探底。肖铎低头盘弄手里折扇,淡然道:&ldo;王爷不开口倒罢了,如今既然提起,咱家也想起来,临出京的时候,听说荣安皇后打算撮合长公主和右都御史的公子。那时候咱家忙手上差事,后来怎么样也没有心力去过问……&rdo;

&ldo;厂公这样灵通的人,在本王眼里赛过当朝一品。只要应准的事,必定会替本王尽力达成的。&rdo;

他说得很笃定,这种气势上的较量虽不动gān戈,却也暗流汹涌。肖铎探究地看他,他还是那个优雅的笑模样,转到坐榻前提紫砂茶壶,揭了盖儿,连水带茶叶泼进了窗外一片芭蕉林里。回过身来重新往壶里加新茶,不急不慢道,&ldo;厂公可是深谙茶道?这步叫马龙入宫,程序简单,不过是往茶壶里放茶叶,为了凸显韵致,变着方儿寻摸出了这么个名字。世事也是如此,再眼花缭乱,万变不离其宗么,这话别人或者不明白,厂公没有不明白的道理。宇文氏是世袭的藩王,到我这辈已经是第九代了,愈发的庸碌无为,自觉愧对祖先。有时候成功不过缺个契机,这契机也许是时运,也许只是个人。&rdo;他抬眼一笑,&ldo;不瞒厂公,我对厂公敬仰已久,今儿见面,更觉未语可知心了。人在世上行走,总有落了短处的时候,比方厂公当年在西四牌楼经历的那些艰难,也亏得有贵人相助不是?眼下本王和厂公那会儿是一样,唯有指望厂公鼎力协助了,他日事成,定然不会忘了厂公好处。&rdo;

这回是落进套子里了,话到这份上,连西四牌楼都掺合进来,不能不说他下足了功夫。目前单提了合德帝姬这一桩,已然叫他觉得棘手,后头的事更进一层,怕是真要把人熬成芦柴棒儿了。

☆、第52章相怜计

男人酒桌上谈事,通常可以相谈甚欢,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宇文良时懂得人qg世故,点到即止方为上,扒下脸皮来不好,伤了qg分,往后共事各自心里有了芥蒂,怎么通力合作呢!不过适时的敲打还是需要的,画龙点睛似的穿cha一两句,大家都不是糊涂人。过了脑子,细一斟酌咀嚼,心头自有一番滋味儿。

长城不是一天建成的,这种拉拢人的事得慢慢来。送人出了门,宇文良时别过脸叫跟前长随,&ldo;容宝你去,好好的布置,吃穿住行务必让人舒心称意。太妃那儿也不能简慢,好歹是门亲,巴结住了有益处的。&rdo;

容宝扎地一千儿应个嗻,&ldo;奴才明白主子意思,进可攻退可守,打个巴掌给颗甜枣儿,照着这个模子来准没错。&rdo;

宇文良时瞥他一眼,&ldo;悠着点儿,这可不是两直隶的官儿,叫你一蹶驴腿挤兑到南墙根儿上去的。他手底下人多,东厂那帮番子……不好对付。要动是动不得的,到底时机还没到。零碎剪点边儿,时候长了牵连上,不是也是,明白?&rdo;

容宝笑得满脸开花,&ldo;爷说得是,跟爷这么久,奴才旁的没学到,就学会撬人墙角了。人都说奴才是钻地鼠,其实主子才是钻地鼠的祖宗……&rdo;

&ldo;日你姐姐的!&rdo;宇文良时笑骂,一巴掌拍在那颗尖顶橄榄头上,&ldo;少在这儿卖弄嘴皮子!打发人在楼上好好瞧着,别走近,宅子边上有东厂的人。办事警醒着点儿,船坞那头叫人往里灌银子,狠狠地灌,灌完了要留破绽,捂得太严实被人卷了包儿,亏空要你自个儿掏家底儿填补,记着了?&rdo;

&ldo;啊是是……&rdo;容宝应了,撒腿就承办去了。

他站在牌楼下顺光看,晌午的太阳炙烤着这座古城,地面上起了热旋儿。肖铎在一片扭曲的影像里走得闲适从容,这样的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收服了是膀臂,收不服则会毁了他的根基。事到如今谁都没有退路,一切各凭本事吧!

曹chun盎给他gān爹打着伞,错眼儿回头一看,低声道:&ldo;儿子打量这南苑王,话里都带着股子劲头儿,这是一心要拉拢您呐!您瞧都走出去这么远了,他还在那儿,都快赶上十八里相送了。&rdo;

肖铎眉眼低垂,摇着檀香小扇道:&ldo;那个酸王不简单,叫人防着点儿。这会子就是个互相牵制的境况,我动不得他,他也动不得我。大约还会彼此监视,想来真好笑。&rdo;他昂首看,蔚蓝的天幕上间或飘过一丝云彩,背上热汗淋漓,浑身粘缠得难受。他拿扇骨挑了挑领口,懒散问,&ldo;乌衣巷的屋子叫人去看了没有?&rdo;

曹chun盎应个是:&ldo;大档头他们都到了,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遍,样样熨贴。后来上舫船把娘娘和月白姑娘安置过去了,这会儿过了饭点儿,估摸着都歇下了。&rdo;

他嗯了声,开始嘟嘟囔囔抱怨,&ldo;南方果真是热,看看这一身的汗!这样气候办差伤元气,白天就不出去了,要紧事攒到一块儿,起早或是太阳落山后再议不迟。&rdo;又问,&ldo;金陵有什么特色小吃?&rdo;

曹chun盎开始掰手指头,&ldo;秦淮八绝gān爹知道吗?茶叶蛋、五香豆、鸭油苏烧饼、杂样什锦包子、还有油炸臭gān、鸭血汤……说是八绝,其实是成套,远不止八样。gān爹怎么的,刚才没吃饱?您想吃什么,儿子给您买去。&rdo;

他左顾右盼,有点嫌弃的模样,&ldo;路上东西gān不gān净?你说的那些忒杂了,有没有能清热降火的?&rdo;

&ldo;gān爹有内热?&rdo;曹chun盎问,见他突然横过眼来,唬得忙咳嗽打哈哈,&ldo;嗳,这天是太热了,该降降火,不然嘴里要生疮的……儿子想起来了,南京人爱喝ju花脑ji蛋汤,那个清火好。光喝汤喝不饱,儿子再买一屉子小烧卖,您就着下了肚,一准儿连晚饭都顾不上了。&rdo;

他背着手琢磨了下,&ldo;也成,我先回园子,你去办吧!办完了送娘娘屋里。&rdo;

曹chun盎怔了下,&ldo;不是您要吃吗?&rdo;想想谁吃也不打紧了,又添了一句,&ldo;那月白姑娘呢?就办一份?&rdo;

他拧紧眉头瞪他,&ldo;你热晕了脑子?这种小事也来问我?&rdo;

曹chun盎缩脖儿告饶:&ldo;儿子瞧月白姑娘是gān爹的……&rdo;怕又要挨骂,往自己脸上拍了下,&ldo;我没成色,惹gān爹生气了。您进巷子,儿子掂量着办就是了。&rdo;

伸手一招立马有人上来接应,肖铎没再理会他,踱着方步进了石拱门里。

乌衣巷说长也不算长,拢共百丈进深,白墙黑瓦翘脚檐,极有江南风韵。宇文良时拨的那个园子在小巷最深处,女墙参差,绿树环绕。不似北京方方正正的四合院,一进二进明明白白,这里的玲珑雅致延伸到每个细微处,比余杭落脚的鹿鸣蒹葭更显深幽。站在门廊上是看不见正屋的,北京善用影壁,江南则工于巧思。一条甬道建得九曲十八弯,所到之处像装订成册的画本,必须一页一页地翻看,才能发现其中曼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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