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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一旦泛滥,即便不用木桨阻拦,也有可能还来不及疏导就会汹涌而至,将一切淹没。更何况,西方列强重兵压境,虎视眈眈,在寻找着任何一个借口实行武装干涉,就像当年八国联军镇压义和团一样。
没有阻挡也未能疏导的“洪水”,在汉口汇入长江,向下游的南京和上海奔涌而去。那里,与张作霖结盟的张宗昌、孙传芳的鲁直联军,正在与总司令蒋介石率领的北伐军交战。在上海郊区的枪炮声中,春节如期而至。这一特殊时刻的情景反差,成了《时代》描述的画面:
上周,乒乒乓乓的枪声和鞭炮声,伴随着庆贺春节。子弹乒乒乓乓在上海城外一百五十英里的前线响着,而在城里,由苦力在满街上张挂绿纸剪成的纸龙。五百多名伤员从保卫上海城的前线被送进城里。而与此同时,上海的中国人还忙着到别人家里去还过去一年里借的债,或者在薄红纸上写上大大的“春联”。新的中国在战火中;老的中国在庆贺中。(《时代》,1927年2月14日)
“恭贺新禧!”这则报道的题目也采用中文发音“Kung Hor Sun Hay”,就如同拼写“洋鬼子”一样。
三混乱的南京
很快,1927年3月24日,混乱在南京发生。
这一天,蒋介石手下的程潜将军率部打败直鲁联军张宗昌、孙传芳的部队,攻进南京城。南京顿时失控,市区出现抢劫,到处是燃烧的火焰,外国领事馆也未能幸免。集结在南京下关江面上的列强军舰,随即向城里轰炸。“一种思想制止了枪炮”,《时代》所说的历史变化,在南京停下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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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中国 第三章(5)
这一天的洗劫到底是谁造成,没有一致的说法。《中国革命史讲义》语焉不详,只是说“南京刚被攻下,英、美、日、法、意等帝国主义即借口侨民及领事馆受‘暴民’侵害”,“对南京市内和平居民开炮猛烈轰击,结果死伤军民2000多人,毁房屋财产无数”。《20世纪中国全纪录》称:“直鲁联军的溃兵和地痞流氓趁火打劫,袭击了各国领事馆,造成外国人伤亡。”《时代》则用大量篇幅和故事,报道北伐军直接参与了对“洋鬼子”的洗劫:
混乱无序和抢劫在南京爆发。尚不清楚是哪一方率先开始,他们冲进美国、英国、日本的领事馆进行打砸抢,所有外国人的房子都被抢劫,只有金陵学院(即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引者注)幸免于难。因为一位年轻的革命军的军官有位妹妹在该校念书,他带来一队士兵,保护校园不受骚扰。
……在南京被杀死的人有:美国公民1人;英国公民2人;法国公民1人;意大利天主教神父1人;1名未经证实的日本水兵。
……
美国领事约翰·戴维斯(John Davis)和夫人、孩子,与其他逃难者一起匆匆逃往名胜地,即中国古代诗人所熟知的栖霞山,现代人则称作美孚山(即当时美国美孚石油公司驻地——引者注)。此计划早就拟订,美国和英国的军舰停泊在港口,能够以火力保护财产,求救信号是发射一颗信号弹。
美国领事戴维斯、11名美国海军士兵和24位逃难者大胆地决定从中国抢劫者的火力中夺回栖霞山。只有海军普拉姆利(Plumley)一个人受伤,但尚能行走,他又继续向中国人射击。在栖霞山,戴维斯夫人以及其他逃难的妇女儿童,挤在一间浴室里,在地板上躺着。孩子们并不在意,数着射向美孚大楼的子弹。
戴维斯领事与中国进攻者交涉,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试图花钱让他们离去,一直到困在大厅里的人再也掏不出钱。这时,一个中国士兵说:“我们不要钱,我们要杀人。”
戴维斯领事的几个中国革命军朋友此时赶来了,带来一面国民党的旗帜。这让也举着同样旗子在进攻的中国兵很生气,他们把旗子撕成碎片,开始向美孚大楼开火。(《时代》,1927年4月4日)
金陵大学副校长约翰·威廉姆斯(John Williams,中文名:文怀恩——引者注)博士,是唯一在此次混乱中被打死的美国人。金陵大学校长鲍温(Bowen)博士,向外国记者叙述了他的现场目击:
我和大学图书馆的职员们一起走过校园,这时,我们注意到被认为是北方军队的人(鲁军)在洗劫和点燃行政人员丹尼尔斯(Daniels)的房子。我们走向丹尼尔斯的房子,此时,遇到七八个身穿南方军队(革命军)军装的士兵。他们命令我们交出值钱的东西。威廉姆斯博士是有名的中国通,能操一口流利的汉语。于是,他走上前去与一个士兵交涉,想制止他们的行为。这个士兵马上朝他的胸口开枪,他当场丧命。之后,他们继续抢劫,拿走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还把他的衣服脱掉。
在抢劫完我们和枪杀威廉姆斯之后,这些士兵若无其事地离去,相互闲谈,就像他们刚刚打死的是一头猪,一条狗。(《时代》,1927年4月4日)
关于南京城里出现的混乱,《时代》的描述感情色彩非常明显,试图表达的意味是——义和团又来了。
有意识地与义和团进行历史连接,在美国政府的调兵遣将上更为充分地体现出来。汉口等地发生英租界相继被收回的事件之后,美国政府不赞同英国提出的立即武装干涉中国的方案,但同时也紧急增派军队前来中国:
上周,作战部命令巴特勒(Smedley Darlington Butler)立即赶往上海,在那里指挥三千名海军陆战队,以准备可能即将展开的与现代“义和团”的战斗。(《时代》,1927年3月7日)
选派巴特勒准将来华绝非偶然。不只是因为他是海军陆战队中赫赫有名的一员猛将,更是因为早在1900年他就来过中国,参加过八国联军镇压义和团的战斗。《时代》非常重视巴特勒的重返中国。巴特勒在前往中国和抵达中国后,一直是被报道的对象,屡次强调他与义和团的联系。3月底,巴特勒抵达上海。报道写道:
封面中国 第三章(6)
巴特勒将军上周抵达上海指挥美国海军陆战队,正逢最初的骚乱开始平息。巴特勒将军持谨慎乐观态度。记者电报称,在长途航行之后巴特勒显得疲倦,他说:“别无其他,海军陆战队唯有保持良好状态,以确保在中国做我们应做的一切。”
美国海军部部长威尔伯(Wilbur)先生上周接受华盛顿的记者采访时,向他们重提美国海军陆战队在拳乱(义和团)危机中的出色表现。威尔伯先生说,这支海军陆战队已明确宣布并通报其他列强军队的指挥官,他的部队不应该向群体中国人开火。建议被采纳,中国人被宽恕;不过,随后美国国务院一位官员在与一位外国官员交谈时,指责了这位海军官员,于是,他答复说:“哦,我不是说没有危险。”
海军部长威尔伯说,他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证明海军陆战队精神抖擞,堪与拳乱时期相比。(《时代》,1927年4月4日)
《时代》甚至把巴特勒选为封面人物。这样,巴特勒也就成了《时代》创刊后,封面上出现的第一个与中国事件直接相关的外国人。封面上未戴帽子身着戎装的巴特勒,正在审视一张地图。巴特勒回来了——这是报道的标题。
“老将锐眼”,“凶煞般的海军陆战队战神”上周以准将身份回到天津。27年前,他还是一名海军陆战队的少尉,当时,斜眼角的“中国拳民”紧紧包围着北京的西方人的驻地,他急于与之作战。
为了避免再度发生他年轻时经历的战斗,巴特勒准将(见封面)上周抵达天津,率领1800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他们先前是在上海登船。他知道南方的国民军正稳步向北京前进。但他不能确定是否会再度发生“拳民”之乱。
柯立芝总统上周从华盛顿下达命令,除非北京状况恶化,美国使馆和公民才会从北京城转移到天津港口。要确保撤离通道畅通,以在必要时开始撤离行动:这便是“老将锐眼巴特勒”上周面对的问题。(《时代》,1927年6月20日)
在报道中,boxers(拳民)是反复出现的字眼,而且少见地用了slant…eyed(斜眼角)这个专指东方人特别是中国、日本人的形容词。《时代》为“拳民”加了这样一个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