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凤臣一直蹲在台阶上等他,怀里抱着一盒点心,埋头吃得满嘴是渣。姬凡穿过回廊,一眼便瞧见燕凤臣等在自己卧房门口,忽然想起自己交代他的事,抬手挥退身后仆从:“都退下。”
身后提灯照路的丫鬟闻言齐齐俯身,后退散至了两侧。灯光一时浅淡下来,愈发衬得院中的鹅卵石路光洁明亮。
燕凤臣听见声音,立刻从地上站起了身。他抹掉嘴边的点心渣子,慌里慌张咽下东西,看起来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殿下。”
姬凡微不可察皱了皱眉,迈步进屋,示意他跟进来。衣袍下摆拂过门槛,发出一阵布料摩擦的轻响:“我吩咐你办的事如何了?”
燕凤臣闻言挠了挠头,神情苦恼,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姬凡酒意昏沉,原本正闭目靠在榻上养神,久久听不见燕凤臣回答,终于睁眼看向他:“……他入京了?”
燕凤臣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姬凡皱眉:“他没入京?”
燕凤臣还是摇头。
姬凡声音沉了几分:“我不是让你跟着他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燕凤臣到底年纪轻,虽然武功高强,却被养得不谙世事。他闻言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有些不高兴,有些不服气,还有些委屈,嘟嘟囔囔道:“我被发现了,他身边有个老妖怪,好厉害,打不过。”
姬凡心想燕凤臣剑术已经臻二品,自入盛京便难逢敌手,怎么会有人压他一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仔仔细细说来。”
燕凤臣只得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不过他说话颠三倒四,也没透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容宣身边多了一名武功很厉害的中年男子。
姬凡闻言用指尖缓缓摩挲着额角,闭目陷入沉思,因为蹙眉的动作,眉心一点朱砂痣陡然变得尖细锐利起来,喃喃自语:“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难道是……”
他倏地睁眼,忽然想起京城刑部前日逃脱了一名犯人,刚好也姓容……难道是容宣的父亲?
姬凡思及此处,眼底悄然闪过一抹暗芒,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罢……武功高强又如何,他就不信容宣这个孝子连他母亲都不要了,对方迟早会找过来的。
燕凤臣见姬凡脸上阴晴不定,心里难免有些打鼓。他瞥见桌上有一包蜜饯,偷偷抓一把就想溜,结果刚刚拿起来,耳畔就响起了姬凡淡淡的声音:“放回去,这次算你办差不力,罚你三日不许吃点心。”
燕凤臣吃惊瞪眼:“三日?!”
姬凡阖目:“六日。”
燕凤臣:“六日?!!”
姬凡:“十二日。”
燕凤臣急了,连忙摆手:“别别别,就三日,就三日,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他把蜜饯又放了回去,急忙忙离开了这里。然而他前脚刚走,后脚屋外又响起了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副统领站在门外抱拳道:“回禀太子殿下,末将已将那细作带了回来,听候发落。”
清冷华美的庭院外不知何时多了一名浑身被绑的男子。他嘴巴里塞着布条,被姬凡府上的护卫按跪在草地上,堪称狼狈。因为处于极度惊恐之中,浑身抖若筛糠,就差尿裤子了。
当初南山狩猎,贵族子弟皆有护卫,遇袭当日,他们却偏偏四肢酸软,无力抵抗。姬凡事后派人调查,这才得知饭食之中被人下了迷药。这名被捆的男子便是南山猎场的喂马小厮,他收了旁人银钱,偷偷在护卫水中下药,事后潜逃,今日才被抓回来。
姬凡闻言起身,直接从多宝阁的剑架上抽出了一把未开锋的剑。他屈指轻弹剑刃,一抹流华闪过,上面映出一双冰冷淡漠的眼睛:“他可曾招供是谁人指使?”
副统领站在门外回话:“回殿下,此人什么刑都受过了,但就是不肯说。只说是一名陌生男子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在水中下药,他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砰——”
房门忽然被人用什么东西击开,一支毛笔滚了出来。副统领还未来得及细看,只听又是当啷一声兵刃轻响,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尚未开锋的剑,寒芒刺目。
屋内响起姬凡淡淡的声音:“赏给他。”
副统领闻言捡起地上的长剑,低头看了眼,心想虽然未开锋见血,但杀人也足矣了。他正准备走向那名男子,身后忽然又响起了姬凡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让他咽下去……”
姬凡说:“让他,把这柄剑,咽下去。”
细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副统领闻言一愣,随即领命:“可是殿下,我们还没查出幕后指使,此人一死,线索不就断了吗?”
姬凡已然知道了是谁:“不必查了,是东临侯的人。”
副统领闻言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关窍,又惊又怒:“殿下,他一定还在记恨独子战死燕国之事,分明是故意挑起两国争斗,您应当奏明周帝,请他严查啊!”
姬凡冷冷道:“周帝日益年迈,沉迷修仙得道之术,早已无心朝堂。东临侯乃两朝老臣,深受宠信,周帝断不会为了我们这种外臣而处置他,最多找个替罪羊平息此事罢了。”
姬凡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去,想办法把东临侯安排刺客的事透给汝陵郡王,他天不怕地不怕,我倒要瞧瞧他敢不敢对付东临侯。”
满盛京城谁不知道,汝陵小郡王在南山猎场狩猎的时候,屁股被刺客捅了一剑,听说现在都没好全。搜查刺客的时候数他上蹿下跳最积极,甚至放言让他知道是谁指使的,祖坟都他奶奶的给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