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硬摁着西鲁特氏往上挪了一个位子,与自己保持水平,淑嘉的心里才好受了一点儿。西鲁特氏在位子上坐着,倒有些不安了,淑嘉垂目:“这还没怎么呢,额娘生养了我,往后,怕再没这样的时候了,您让我再尽尽孝心……”
忒伤感,一时屋里鸦雀无声。
忽然一管事媳妇来说:“老太爷领着大爷、二爷来给姑娘道贺来了。”气氛才又重新活跃了过来,西鲁特氏的笑容又出来了。
熙熙攘攘,先是自家人道喜,男一起、女一起,淑嘉皆避开,并起身回礼。
根据大阿哥大婚时的做法来看,正式流程是这样的,正式的指婚旨意,要福晋父蟒服诣乾清门,北面跪,大臣西面传旨:“今以某氏女作配皇子某为福晋。”福晋父三跪九拜,退。
这个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看到了。
也就是说石家现在接的还只是个通知,通知你们家姑娘要嫁入皇家了,当爹的赶紧收拾衣服准备接旨吧,家里其他人也赶紧准备行头去。所以虽然已经明确表示淑嘉是准太子妃了,旨意也没有更改的余地了,但是从正式的程序与法理上来说,淑嘉还没有被指婚。
所以,她还是认为自己最好低调一点,与家里人相处的时候别那么端着架子。她自己都不习惯这样,想想看,虽然是半路出家穿越来的,好歹是婴儿穿,看着自己家祖父、亲妈、兄妹对自己行礼,这感觉……淑嘉想咬人!
华善祖孙本来就是走个过场,感受一下氛围的,他们还有正事要办。华善使个眼色,富达礼对淑嘉道:“我们去写信给各处报喜,先告辞了。”淑嘉道:“有劳玛法和哥哥了。”三人退出。
接下来是家中仆役。
淑嘉院里当差的占了先机,满院子的丫环婆子都笑得容光焕发,姑姑们也颇有一点得意——不管怎么说侍候出一个太子妃来证明她们还是有水平的,不一会儿淑嘉的乳母、保姆嬷嬷们也都来道喜,当下排了次序上前磕头。圆滚滚的脑袋排了一地,只能看到她们的后背和头顶,很奇特的感觉,看着就不像在看活人一般。
然后西鲁特氏房里的、温都氏那里的、觉罗氏那里的、针线厨房等各处当差的女仆一拨一拨磕头。
然后是男仆,跟华善的、石文炳原先用过留守的、三位爷那里的、各处当差的,由管事的领着,一路排好队过来,磕完头再原路返回,不许在内院停留。男仆都磕在屋门外,淑嘉院里的婆子抬来一座大插屏,横于门内,淑嘉隔着插屏受礼。
光一拨一拨的磕头,也磕到了晚饭的点儿。温都氏还从旁解说:“这是在咱们家里当差的人,还有在庄子上的,太远,他们也有差使行动不便,过两天着几个管事的人家过来磕头。”
淑嘉往常也代理过家务,也清点过家下人等的数目分发月钱赏钱,当时只是看着一个个的名字而已,如今见到了一堆真人,才确切地有了印象——家里真大,人口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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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类似感慨的还有富达礼兄弟,他们被派去写信,总要亲笔写了才显得出诚意。
得,这一写信,终于知道石家的家族有多大了,即使是近亲,从华善这一辈开始算,他嫁孙女怎么着也得通知一下兄弟们,这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除了他,还有兄弟五个,个个都有儿孙,这些人跟石文炳是堂兄弟,亲缘关系非常之近,数目也是一大把。
在京的石文英还好,在山西的石文晟,还有石文炳的亲兄弟在松江的石文焯,此外还有石文昌等一堆的堂兄弟,在京的有,外放的也是一堆……加上老一辈的,真是光写信就写了一天。这些人里,一品、二品是平常,三品、四品不稀奇,五品、六品是小辈,七品、八品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写完了,累出一头汗来。富达礼对庆德道:“你看我写的、我看你写的,看完了再请江先生给看一下,这样的大事,不能出岔子。”
校对工作开始的时候,观音保刚好放学回来,进门就被恭喜得莫名其妙:“一路上就叫人看来看去的,到底有什么喜事儿了?”管事的笑道:“恭喜三爷,咱们家二姑娘要做太子妃啦。”
观音保一听:“我去看看二姐姐。”
“三爷,祖宗,这会儿您不能去!”管事的急忙拦着了,“您回来了不先去看看老太爷、太太、大爷、二爷?”
观音保按捺住性子,先去看华善,华善正在神神叨叨地跟祖宗说话,直接让他出去了。再去看西鲁特氏,西鲁特氏带着俩儿媳妇去闺女那里了。观音保憋个半死,往富达礼的书房而去,庆德有点不拘小节,富达礼对规矩却挺看重。
观音保到的时候,三个人正在检查书信,观音保实在太无聊了:“那我去看二姐姐。”富达礼一声喝断:“你功课写完了?额娘跟你嫂子们正在跟你二姐姐说话,奴才们在磕头,你去裹什么乱?”
观音保蔫头耷脑,嘴巴叽叽咕咕,庆德笑道:“他还小呢,别拘着他了,今天大喜的日子正高兴着呢。”
富达礼道:“家里有你一个猴儿已经够了。”庆德翻他一个白眼,伸手摸摸观音保的青头皮。观音保对他吐了吐舌头,瞥到了富达礼,马上作严肃状:“哥哥们和先生在看什么?”
然后他也加入了检查错别字的行列,先查给京中诸亲戚的信,富达礼忽然道:“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庆德摸摸后脑:“好像是有点儿,什么呢?还有谁……”富达礼抽了他脑袋一巴掌:“舅舅家!”抽信笺接着写。
要说刚学东西的小孩子对错别字可比大人敏感多了,不一会儿,观音保就指出了好几个错别字,富达礼和庆德又重写。先把京中的信笺写好了,打发人送了,再继续弄送往外地的。给石文炳的信是最早写好的,恭恭敬敬地放在一边,用的是红笺子。
直到掌灯时分才弄好,晚饭都没能准点儿吃。富达礼和庆德各自回房,看到老婆也刚回来,正在摆饭。看看自鸣钟,已经挺晚的了,夫妻之间自然又交流了一下你为什么这么晚一类。男人们说:“写了不少信。”女人们则说:“等额娘和姑娘吃完了才过来的。”
庆德很诧异地问觉罗氏:“额娘和妹妹在一处吃的?在哪里?”
原来,淑嘉这里受完了礼,先期已经磕过头的厨房上的人早去把晚饭给做好了。从此淑嘉就在自己院子里吃饭,不用去西鲁特氏那里赶场。淑嘉觉得今天自己抽风了,当西鲁特氏还要再回主屋再吃饭的时候,她把西鲁特氏干脆就留下来一道吃饭了,温都氏和觉罗氏老实在一旁伺候布菜。
这回布菜布得心甘情愿,西鲁特氏自己只吃了几口,一个劲儿地看淑嘉:“这个也是你喜欢的,那个也不坏,多吃些,把身子养好……”说着,想到女儿要嫁了,以后不能一起吃饭,宫里规矩大,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顺心?
往年入宫领宴的时候,那宴上的菜看着很好,吃起来都冷了,我家闺女哪受过这样的罪呀?眼泪流下来了。淑嘉放下筷子,与嫂子们一起安慰西鲁特氏,心里很不好过,当年淑娴嫁的时候,西鲁特氏也是不舍,只在淑娴临出门子前洒泪而已。真是只有亲妈才能这么疼你。
西鲁特氏收了泪:“唉呀,这是怎么了?吃饭吃饭……”淑嘉分明听到她手里的筷子在碗边碾过那刺耳的声音。
等母女俩吃完了,西鲁特氏道:“你们也去吃饭,”又说温都氏,“你还有两个哥儿要看着呢。”两人这才告辞回来吃饭。
这边西鲁特氏正要嘱咐女儿早睡早起,明天还有事要忙,最近要认真调理身体,嬷嬷们来说:“三爷来给姑娘道喜了。”
观音保饭还没吃就匆匆赶了过来,西鲁特氏道:“这一天你去哪儿了?”又叫摆垫子,让观音保给姐姐磕头。这个头倒是受了。观音保说完:“恭喜。”开始十万个为什么,最后来了一句:“大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