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真的已经死了,她到现在才真正确认了这件事。
在原本的计划里,在证道之路上走的最远的道种可以融合其他道种成为天道,而现在,他们都死光了,这也意味着,天道最初的计划已经被彻底堵死,想要挽救天地的崩颓,只能靠互相吞噬选出新的天道。
情况远比她最先预想的要糟糕的多。
酆都大帝因天地的变化而面临死劫,那其他神灵呢?同样与天地共生的他们难道就能置身室外?
不能的,朱篁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没有人想死,求生是如此的理所当然,这也意味着,为了生存,所有与天地共生的神灵都被迫卷入了这一场道种之争当中。
泄露天机的是修士,屠杀道种的是仙灵,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谁对谁错早已说不清了。
然而让阿恬不敢深想的并非这些,而是更加残酷的疑问——那么她又是什么呢?
她似乎一直游离于道种之争的外围,没有她的参与,天道依然能够融合,可因为她的出手,朱篁所吞噬的道种确实重新化为了天道的一部分。
一线生机的降临是天道最后的自救,只要杀掉了所有吞噬道种的仙灵,再让白心离和徐世暄一分高下,天道就能重临,她之前一直是这么确信的。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先不提现在只能互相吞噬的尴尬局面,她已经完全无法信任自己的身份了。
大师兄也好,徐师兄也罢,他们明显都跟朱篁一样并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那么谁能打包票白恬就没有等待恢复的前世记忆呢?
起码她自己都不敢,因为生死之间从来都没有想当然。
不过阿恬的处境其实还算宽松,她游离于道种争夺的核心,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从酆都大帝的药碗里跳出去。
是的,从药碗里跳出去。
嘴上说着她是药引,这群鬼神竟然真的从一间像是食铺的地方找了一个超大的瓷碗装着她,阿恬透过碗沿甚至能看到疑似超度的经文,在拿到碗以后,队伍掉了个头,开始向地府的外围走去,也不知道分界线的具体位置,周围的环境就从阴风阵阵的阴曹地府变为了熙熙攘攘的街道。
此刻已经接近黄昏,天边泛黄的云朵与红日相映成趣,街上摊贩们的吆喝声也稀稀拉拉起来,不少人已经开始收拾卖空的箩筐,打算趁早出城。
在这样一个如此平常的场景里,一支抬着青花大碗的队伍就这么大刺刺的出现在了道路中间,队伍成员的衣裳非黑即白,怎么看都怪异十足。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对此视而不见。
“入了鬼门关,就不再是活人,”女鬼将一口烟雾喷到了阿恬的脸上,“活人又怎么能见到死人呢?”
阿恬并没有被她的瞎话吓到,凡间自古以来就有阴兵借道的说法,他们这些地府鬼神都能将酆都划进正式的州郡里,没道理还能轻易被凡人看破了行踪。
队伍一路前进,直奔坐落在酆都城中央的大宅,在走到宅门口的石狮子前才算住了脚,黑白无常上前几步成了领队,二者互看一眼,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就是没一个人肯上前,最后看的女鬼不耐烦了,就抬腿踹了沉默的年轻男子一脚。
“瞧你们这出息,”她一脸嫌弃的说道,“当家的,你去。”
黑白无常闻言顿时如临大赦,连忙从台阶上跑下来,躲到了队伍的末尾。
平白挨了一脚的年轻男子也不恼,他对着女鬼笑了笑,提起衣服下摆就走上了石阶,抬手握住朱红大门的门环,轻轻扣了三下。
三下扣完,他就退到了一边,只见朱红大门“吱嘎”一声敞开了一条缝隙,然后这条缝隙就扩展成了足以容纳青花碗经过的空当。不用青年发号施令,鬼差们立即又抬起了阿恬,一行人就这么进入了宅邸。
大门、走廊、正屋、回廊……这座酆都大帝居住的宅院与白府也没有太大的差异,阿恬甚至看到了精致的亭台水榭和池子里肥嘟嘟的锦鲤,似乎宅邸的主人经常卧在那里喂鱼。
青花碗一路颠簸着被抬进了屋内,少女悄悄探出头,看到在外间的卧榻上坐着一个穿的里三层外层的中年男子,他的长相只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更别说脸上还满是病容,看上去比李恪师叔更萎靡。
直到除了青年之外的所有鬼神冲着他都弯腰行礼,阿恬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把自己包成了粽子的中年人就是要把她当药吃的酆都大帝。
“这不太好吧,孤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啊,”酆都大帝看着花一样的阿恬皱起了眉头,“况且地藏老儿不是要孤清心寡欲吗?”
话里的内容与预计的差别太大,阿恬……阿恬不知所措。
“咳咳,”女鬼清了清嗓子,纠正了酆都大帝出格的发言,“陛下,这是那洛姓剑修送来的道种。”
“哦,”中年男子兴致缺缺的答道,“既然送到了,她所求之事,孤允了。”
“那这道种?”
“拉下去,做满汉全席吧。”他摆了摆手,又恢复了没精神的样子。
阿恬从一踏入这间宅邸浑身的汗毛就炸了起来,来自上位者的浓重威压让她极为不适,她很清楚自己只能等待,等待一个能够出逃的机会。
现在,机会似乎降临了,要做菜必然要解绑,她舔了舔嘴唇,一言不发。